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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辈子,我跟阿尧一同望过的礁屿,现在望著我们,人事全非。永桔斜倚废船 上, 我猛回头碰到他乌沉的目光,彷佛地亦随我处在某个时间的影里,阅读著我的过往。而我 感到 蓓蓓首次於距离之外打量了我跟永桔一下,生疏的眼睛,那么一下下,被我看到了。海边这 三位 前中年期危机份子啊,我想著歌德的诗,我们这些年轻人,午後坐在凉风里……
我亦带永桔去妹妹家。
妹妹深记阿尧待她的温暖,因此对永桔介入我生活抱著一种奇怪的敌意。
通常妹妹太热络招呼客人,一刻不停止弄喝弄吃,以掩护她的害羞和紧张,向来如此。 待渐 渐无人意识到她存在时,她就平稳下来,用她松鼠般的小圆亮眼睛细察屋中动静,需求,立 即供 应,不虞匮乏。她忙无可忙了,兀自衔著蒙娜丽莎微笑坐在最不醒目的一隅,且总是斜斜侧 对客 人,似乎很想把自己隐身不见。
永桔满心要巴结她,赞美她这些个拚贴布缝成的枕垫都是自个动手做的麽。
妹妹像遁居空山里忽听见有人叫她名字的吃一惊,涨红了睑,乾脆不理,眼光扬向我把 应对 任务一股脑都扔给我。我已跟永桔说过的妹妹手艺很好的事,就再说一遍。妹妹生气永桔突 然将 她从不为人识的自在边缘提拔出来,置於被注目的焦点。她离开话题现场,去屋後摸索了一 阵。 甚久,出来加茶,仍一脸红挣挣的,眼白也泛红,难以宽恕永桔的卤莽侵扰。
她的小小清真寺,跨出门槛即已不分住宅区的丛立著色情行业。她努力在阳台种满绿色 攀爬 植物,隔阻五浊恶世。她裁做的雕又幅窗帘,拉开碎雏菊印花布料的外层,里面一层白色蕾 丝纱, 朦胧日光。一屋子DIY,她的巧手布置,展现出转经日本再制後的英国乡村风。她保存著所有 自幼年少女时期以来的收藏,单是阿尧年年寄给她的贺卡有一叠,及阿尧周游列国为她屯积 的许 多小纪念品会装成一袋,托我转交。妹妹把阿尧给的压花书签皆裱入相框,钉在鞋箱上端墙 壁, 三、五个错落有致。贺卡里还有阿尧引普希金的诗云,不要说玫瑰花已经凋谢,要指给我们 看, 百合花正在开放。 我曾偷偷从阿尧家抓回四颗太妃糖给妹妹,为那四种玻璃纸包装,金黄,酒红,宝石蓝 ,孔 雀绿,内里银锡纸,剥开是淡粉红或奶油白的糖。妹妹当然不会吃,赏悦它们直到泛潮发黏 了, 吃完洗净玻璃纸晾乾,夹在课本里。它们一度是我们家中最丰富的色泽,我跟妹妹幻想中的 阿里 巴巴叫喊芝麻开门後所见到的璀灿宝物。
妹妹随我去阿尧家,她老是敛身站在我的影子里希望没有人发现她。她瞧妈妈房间,榻 榻米 上一架化妆抬,瓷瓶白山茶,旋转小沙发凳,全部生平所未见。妈妈对镜整妆,唤她过去。 她竟 不退怯,登上榻榻米直直走到妈妈跟前。妈妈用口红把她嘴巴涂了涂,扶在镜前端详,笑说 可爱 呢,是麽,可爱呢。那一天妹妹呵著唇不吃东西,保存回家,万般惆怅看它溶淡了。
妈妈一辈子化妆。其妆,我少年看她到阿尧死时,今昔皆然。像是能把人间千百情绪吃 掉的 妆,成了能乐面具仅是个象徵,我竟不知那底下可有七情六欲否。
阿尧离国不返後,妈妈在这家中的唯一纽带就断了。我们从未见过阿尧爸爸除了遗照, 他留 下的痕迹只是一把小提琴,一箱哥伦比亚出的古典音乐唱片,半截维纳斯石膏裸像,和一册 炭笔 素描,画的是穿海军领制服的妈妈,侧影,正面,四分之三面,低首清晰的头发中分线。他 战前 去的京都念文学,太平洋战争爆发滞不能归,战後带回来日本人妻子,以及自十八世纪以来 便被 文学家极致浪漫化了的疾病,肺结核。
妈妈遂返故乡。
阿尧写信告诉我妈妈将回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