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像全世界都会中所有马路一样,一入夜,总有寄生虫出没。
流莺迎面而来,“先生,可要谈天?”
华人真是含蓄,管夜之女子叫流莺,多么曼妙伤感。
年轻人知道街上不宜久留,转身回停车场去。
年幼之际,居住环境欠佳,也曾在街角见过流莺,奇是奇在面貌衣着一如家庭妇女,并不妖冶,静静站楼梯口,不言不语,亦不出声兜搭,如一个影子似。
有人追上来,“先生——”
他给她一张钞票,“回家去。”
她立刻伸手抓住钱,裸露的手臂上瘀痕针孔累累,衣衫单薄,冷得浑身战栗。
她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救得了的灵魂,年轻人叹口气,往前直走。
一路走一边背脊冒出冷汗,这也可能是他,他见过若干前辈,老了,在夜总会门口替人开车门,在厌恶的眼光下讨打赏,抓住有限钞票,急往街角找毒品,可是精神好的时候,还喜数当年风流事迹……
年轻人同自己发过毒誓,他宁愿死,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每天他都密谋抽身,越红计划越周详。
如今求仁得仁,还有什么好怨。
他驾车回家。
一打开门,便听到轻柔缱绻的歌声问候他:“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难忘你——初恋的情人。”
他喜欢开着无线电,那样,比较不那么寂寞。
他锁上门,在宽大舒畅的浴室里淋浴,仔细洗刷,像是想把过去所有伤痕洗净。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它们总会在那里,无数疮疤、瘢痕,有些碗口大,几乎死在它手里,有些扭曲如蜈蚣,曾经造成很大的痛苦。
没有人保护过他。
可是,他仍然十分高兴,他保护了明珠。
他睡得很好。
曾经一度,他讽刺自己:“亏你还睡得着。”渐渐习惯了,已改为这样想:为什么还没有睡着?”
第二天明珠打电话来。
铃声一响,他都忘了是什么声音,家里整整一年没装电话,半晌才知道去接听。
“你不辞而别。”
年轻人沉着声音,“别得寸进尺,做人要适可而止,出来吃饭已经十二分难
得,想叫我耍猴戏,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明珠吓一跳,“是是是。”
可是年轻人已经笑出来。
明珠放下心来,“苏珊说,昨夜你碰见了一个人,不多久,你就跟着她走了。”
年轻人诧异地更正,“不,她管她走,我归我走。”
“可是苏珊说,你的心跟着她走了。”
苏珊的观察力好强。
但是,容貌过于平凡,一颗心再精灵剔透,也是枉然。
他笑,“是吗,有这种事?”
“我说才不可能,我哥哥一颗心还没交出来给任何人。”
他哪里有一颗心。
即使签了器官捐赠卡,猝死,医生打开他的遗体一看,也会讶然说:“噫,此人无心!”
无心之人亦可存活,像科幻小说。
“今日有何节目?”
“睡懒觉,别骚扰我,记住电话只作紧急用途。”
主卧室光线较强,他走到比较明凉的客房,一头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
他决意蓄须明志。
靠肉体吃了这么些年的饭,真正厌倦,丑一点,粗犷一点,可洗前耻。
他驾车下山去添置杂物。
车子驶到一半,忽然右边私家路上有一辆红色跑车疾退而出,司机根本没有看倒后镜,年轻人连忙转胎,本应来得及闪避,可是那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