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品不喜积聚身外物,一件也没买。自古玩店出来,雪已经停了。只见大路旁停一辆黄色校车,大群六七八岁的小孩一拥而上,喧哗地在老师带领下登车。一品站住脚凝视他们一张张苹果似的面孔,痴恋地听他们清脆的笑语声。
卢泳忠也微笑,「真讨厌,那样嘈吵。」
扰攘了一会儿,老师点清了人头,校车总算关上门驶走。一品犹自依依不舍。
「最难做的是小学师,不知怎么得会这班小猴。」
一品不语,拉住卢泳忠的手离去。
泳忠还在继续话题:「你会有耐心乘数表吗?你会对他们读故事吗?你会陪他们荡秋千?找保母做,没意思,自己做,又不知能否胜任。」
一品一直没出声。她愿意事事亲手做,半夜带熊猫眼起床两三次在所不计,女性天赋有这种恒心毅力,不过,一品心灵愿意,肉体却软弱,未能配合。
一品身边整天都响孩子们云雀般亮脆的笑声。
下午同母亲通过电话,杨太太说:「住在泳忠的度假屋?呵,已经同居了,亲友知道会怎么想。」
一品不加否认,「我们没有太多亲友。」
「玩得高兴点。」
「是,妈妈。」
傍晚,他们计画去滑雪。
「我可以你。」
「不,容易伤和气。」
「那么,找个练。」
有商有量,真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卢泳忠讲得出做得到,果然负责洗熨煮,做得又快又妥,自干衣机取出整箩衣服,逐件分类折好。
他会是那种在公司签完千万合约回家来扮牛马给孩子骑的男人。
打灯笼没处找。
一品想,一回去就宣布婚讯。
婚后可以将工作量减半,尽量抽空陪伴对方,或是,照卢泳忠所说:完全退休。
可是,杨一品不知道,上天另有安排。
那天晚上,她自梦中惊醒,感觉上像是有一只手插进了她的胸膛,硬生生要把她的胃扯出来,她疼得整张脸冒出冷汗,四肢完全无力。
接,有不知甚么要从喉头要大量涌出,她怕弄污床褥,只得挣扎起来,蹒跚走向浴室。
已经来不及了。
完全不受控制,吐了一地,她蹲下来喘息,头脑十分清醒,唉,一品想,身不由己就是这个意思,丑态毕露,幸亏卢泳忠会照单全收。
果然,灯一亮,他自邻房过来,「一品,我听到声响,甚么事?」
他看到蹲在浴室的一品,吓一跳,但沉地取来一张毡子裹住她,「我立刻送你去医院。」一品犹自怔怔地,「为甚么去医院?」
泳忠已经抱起她奔向大门。
这时,一品才看到身上、手上都是血。她茫然地抬起头,没有说甚么,只叹了一口气。
这时她神志还很清醒,她看到卢泳忠落泪。他一边用电话通知医院急症室,一边请相熟医生同步赶到。然后,一品觉得无限疲倦,她很乐意地放松一切,堕入昏迷。
醒来的时候,一品听见耳边有人说:「她本人也是医生。」
一品有点高兴,噫,又回到这世界来,又得吃苦了。
「病人得实时开始电疗程序。」
「也许,她情愿回去接受治疗。」
「那么事不宜迟。」
一品张开嘴,「泳忠、泳忠。」
「她醒了。」
「一品,」卢泳忠探头过来,「我在这。」
一品心酸,将面孔埋在他双手,「送我回家。」
「北美洲有很好的医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
一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