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她的毒药。而是她的身份。
我所有的决心,在母后的眼里,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给我的烟花,那么高远,一个孤独困在步天台的十四岁小孩子又怎么触及得到。我所有的,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些璀璨,在空气中灰飞湮灭。
我慢慢地向母后跪下,说:“孩儿自然是要将她送出去的。前几天孩儿看天象,有流星入须女四星,颜色黄润,是立妃后之兆。孩儿想,既然已经即位了,后位不可长虚,况母后也说宫里事务繁琐,孩儿请母后做主指一位堪以母仪天下的妃子,立为东宫。”
母后看着我,摇头,说:“你啊……何苦这样猜疑?”
我一低头,不看她。
“这还是皇上自己看?可有如意的人选?”母后问。
“母后觉得平卢军节度使郭崇之的孙女郭青宜如何?”我居然觉得心头一片空明,平淡地问。
“还是等以后再议吧……今天累了。”她示意我下去。
我到崇徽殿外时,她身边的宫人却赶了上来,捧一枚小珠子给我。
我伸手接过,入手冰凉。
把她从天牢接出来时,下起了微雨,御沟里的荷花开得如锦绣一般,丰满地挨挤在满天牵丝般的雨中,胭脂颜色淡薄,干净得几乎没有世俗影迹。
她软弱地就在天牢外的雨中紧紧拥抱了我,眼泪簌簌落在我的衣领中,温的泪,凉的雨,全覆在我的肌体上。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一些。我可以抱住她了。
她抬头寻找赵从湛,但是他没有出现。
“他负了所托。”我忍不住说。
她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对我看了许久,说:“小弟弟,你是皇帝,当然不会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很艰难的。赵从湛他立身在这里也是不容易。不要太苛求。”
我忍了很久的眼泪,因为她这样一句话,终于流了下来。
原来我是世界上,最轻松如意的人。
隔着雨和眼泪看她。在紊乱的雨丝中,她的面孔模模糊糊。
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就象所有的声响都已经死去。
她又怎么知道,我是怎么生活。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终于想要长大,长到脱离那些困缚,改变我这虚弱的人生。到足以面对世上的一切。我不要在夜里无望地等待她,我再不想要步天台上那些割痛肌体的风,总有一天,我要抓紧她,把她留在我身边,永远,把她绑住,要她无法飞翔,不能逃离。
我将来,一定要改变。
天圣二年十一月丁酉,我十五岁。百官上尊号,称我为圣文睿武仁明孝德皇帝,上皇太后尊号为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
乙巳,立皇后郭氏。
大婚时候,龟兹、甘肃来贡,进献西域珍果。其中有中原从未见过的一种瓜,据说本是出于夏天,现在冬天居然出了三个,所以特来献贺。
破瓜分食时,里面的汁水象血一样鲜红,流了满桌。
大臣请我赐名。
我慢慢地说:“从西域来,不如就叫西瓜吧。”
这崇政殿的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曾经有个人给我带过西瓜汁。
可是我没有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