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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去一定是死的。老妈那一刹间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我不能够明白。

    我站了很久,也不能说是恁吊,也并没有哭。两个便衣的脸上却露出恻然的神色。谁说现在的世人没有人情味?人们看到比他们更为不幸的人,自然是同情的——锄强扶弱嘛。

    然后我向宋家明道谢:“你让他们开门,一定费了番唇舌吧?”

    他只微微点点,不答。

    我们与咸密顿道别。

    咸密顿苦涩地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问上帝。”

    “再见。”宋家明与我轮流与他握手。

    家明问:“你当真不要带任何一样纪念品回去?”

    我抬高头想很久。“不要。”我说。

    我们就这么离开澳洲回伦敦。

    在飞机场出现的是勖存姿本人。我们只离开四天,我坐在他的丹姆拉里面,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肯动。

    “你怎么了?”勖低声问。

    “我疲倦得很,要在你身上吸回点精力。”

    “日月精华?我还有什么日月精华?你应当选个精壮少年。”他笑道,“有没有引诱我的女婿?”

    我很高兴他问了出来。我老实说:“没有。我还不敢。”

    “别想太多。”他说,“凡事想多了是不行的。”

    我还是在想。

    那么高的楼顶,在异乡,离她出生的地方一万多里,她在那里自杀,上帝,为什么?

    我想到幼时,她自公司拾回缚礼物的缎带,如果绉了,用搪瓷嗽口杯盛了开水熨平——我们连熨斗都买不起。

    我想到幼时开派对,把她的耳环当胸针用,居然赢得无限艳羡眼光。

    我想到死活好歹她拖拉着我长大,并没有离开过我。

    我想到父亲过年如何上门来借钱,她如何一个大耳刮把父亲打出去——是我替父亲拾起帽子交在他手中。

    我想到如何她在公众假期冒风雨去当班,为了争取一点点额外的金钱,以便能够买只洋娃娃给我。

    我想到上英文中学的开销,她在亲友之间讨旧书本省钱……我们之间的苦苦挣扎。

    所以我在十三岁上头学会叫男生付账,他们愿意,因为我长得漂亮,而且我懂得讨好他们。

    我的老妈,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甚至没有与我联络一下,也没有一封书信,或者她以为我会明白,可惜我并不。

    回忆是片断的,没有太多的感情,我们太狼狈,没有奢侈的时间来培养感情,久而久之,她不是不后悔当初没有把子宫中的这一组细胞刮干净流产。我成为她的负累。她带回来的男友都眼睛盯在我初育的身上,到最后我到英国去了,她也老了。

    我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然而她平白浪费了她的美丽,没有人爱她。

    我母亲前夫连打最后一次长途电话询问她的死讯都不肯付钱。

    而咸密顿,他做了些什么,他自身明白。我没有能力追究,我也不想追究,从现在开始,在这世界上,我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只净剩我自己一人。

    我打一个冷颤。

    一个人。

    我昏昏沉沉地靠着勖存姿,我努力地跟自己说:我要忘掉姜咏丽这三个字。

    回到剑桥我病了。

    医生的诊断是伤风感冒发烧,额角烧得发烫,我知道这是一种发泄。如果我不能哭,我就病。我想不出应哭的理由,但是我有病的自由。

    医生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勖存姿回苏黎世。他的鲜花日日一柬束堆在我房中,朦胧间我也看不清楚,医生吩咐把花全部拿出去,花香对病人并没有帮助。

    我一直觉得口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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