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摸夜螺蛳,这件事你知道么?”
韩秋云的脸更红了,嘟嘟囔囔地说:“知道,怪腻歪人的。”
所谓的夜螺蛳,是当地俗言,戏指女人的胸脯子。战地女子服务队跟旅部只隔一条小河,岗哨由女队员轮流值勤。这些女兵普遍胆小,抱着一根大枪往往像抱着一根烧火棍, 一旦有了动静,别说盘问了,自己先吓得筛糠了,让手枪队的男人们趁虚而入,有好几次潜进了院子。女兵们是两个人住一间房,有些房屋除了岗哨勤务,就只剩个把人了,还由于同伴在外面值勤,往往是不闩门的。二班的董牡丹昨夜哭着去找高秋江,说她正在做梦,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被被子蒙住了脑袋,摸了奶子不说,还差点儿让人家把花裤头给扯掉了。高秋江仔细看了看,董牡丹的胸前果然是青一块紫一块,芡实一般小巧的乳头边上,还有指甲掐出来的血痕。高秋江顿时怒不可遏,当夜去找刘汉英,要他整肃军纪。刘汉英一本正经地 对高秋江说:你们先查,查出来枪毙。其实刘汉英是装糊涂,不用查他也知道是哪些家伙干的。可是高秋江就没有办法查了,没有证据,自然枪毙不了谁。
高秋江对韩秋云说:“今夜我来安排几个人,引蛇出洞,你算一个。晚上再有人来摸夜螺蛳,你们就给我开枪打。”
韩秋云窘得很,憋红了脸吭哧了一会儿才说:“高队长,这事能不能叫别人做?”
高秋江俊秀的眉眼跳了一下,倏忽又挤在一起了:“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叫你打你就打呗,跟杀鸡没有什么两样。”
韩秋云苦着脸说:“可是……可是我连鸡也没有杀过呵。”
高秋江的火气又上来了,昏天黑地给了韩秋云一顿臭训:“韩秋云你要记住,姑奶奶们 是女人也是抗日军人,不是那些狗娘养的兵痞们的玩物。有人敢于犯贱,上打大头下打小头 。 本队长看得起你,你愿意干得干,不愿意干也得干。违抗命令,我关你的禁闭。”
韩秋云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把愁在一起的脸皮松弛下来,立正回答:“是,队长, 我听你的命令。”
然后,装着很轻松很高兴的样子,接过了左轮手枪。
六
这个夜晚,韩秋云的日子就难捱了。躺在床上,自然是不敢往深里睡的。心口有些跳跳的,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兴奋。
以往,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直到十六七岁了,也没有谁明确地跟韩秋云讲过,只是从成年人粗野的玩笑和那些骂人的话里知道一些。那时候,她就朦朦胧胧地琢磨,除了白日吃饭干活之外,男人和女人之间肯定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事情,凭心想,她知道那是一桩极其隐秘的事情,也是一桩极其重要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是不能给别人看见的,而这样的事情又好 像是人人都很看重的事情。
在这个春风燥热的特殊的夜晚,手枪队摸夜螺蛳的行径让韩秋云产生很多联想。让她想得最多最苦最累的还是几年前贺瘸子和水蛇腰做的那件事,那是在她十四岁以来第一次 洞悉的一桩人间秘密。 如今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事情是发生在老河湾独龙潭边的桑叶树下,从东往西数第五棵,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当时她的桑叶篮子就挂在第一棵桑树南边的枝丫上。她是一个人独自去采桑叶的,蓝桥埠上只有她肯卖力气跑远路到老河湾采桑叶。以后韩秋云自己都觉得邪乎,小的时候她的胆子是很大的,像个男孩子,越往大里长胆子反而越小了,越长越是个妮子了。
独龙潭方圆五六里都没有人家,又地处林子深处,阴森森的,一般人不大愿意到这里来。蓝桥埠人传说独龙潭里淹死过好几个人,白日里都有水鬼出来采桑椹吃。十四岁的韩秋云拗不过表婶严厉的命令,壮着胆子到这里来采桑叶。表婶认定这里的桑叶水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