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微笑的太阳
他的两眼炯炯一亮。
“一九四六年撤退之前,和白洁见了一面,谁知那次见面竟是永诀。”
她看见我桌上有一盆雨花石,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说:
“‘周伯伯,听说你是不摆小摆设的。’”
“我纠正她:‘这不是小摆设,这是雨花石。是从我们的烈士被屠杀的雨花台拾来的。你不要看这一块块小石头,它凝聚着千百个烈士的亡灵。’她很快领悟过来,从盆中挑了一块鲜红的说:‘这里面留着鲜血,伯伯!把这一块给我吧,我希望我的热血也能染红国土。’”
“‘不,你该活着,你们年轻一代人要好好活着。为了理想的明天,明天是属于你们的,我们应该说:明天再见!’”
“‘好,那就胜利时再见吧!’她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乐观的……”
周恩来耸动了一下浓眉,他正在努力摆脱凄切的心境。他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向下劈切的手势,好像说:我们不再说这些,让我们换一个新的题目吧!他在椅子上挺了一下脊背说:
“历史有时就这样颠倒过来。从白洁的牺牲来说,现在是年轻人留下路,让我们年老的人来走完它了。”
至此,他怡然一笑,突然把上半身俯过桌面,凑近秦震的面孔说:
“我请你来,还要跟你商量一下,这路我们怎样走!”
秦震的思想、感情如长江流水滔滔向前。他意识到前一段谈话已经结束,而又不太明白总理最后一句话的含意。
总理说:“部队进展迅速,新解放地区交通很混乱,中央决定你到建设战线来搞一下子!”
“总理!还是让我打仗吧,这个行不好改啊。”
“是呀,谈了几位,都是一个调子。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要迈过门槛吗?这个譬喻很形象、很生动。我们新的国家诞生了,我们就要肩起重担。可是现在,疮痍满目,饥鸿遍野,几亿人嗷嗷待哺,难道我们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吗?!秦震!这是又一个战场,我要送你走上这个战场。”
两人聚首灯下,亲密交谈。
悲哀,伤痛,从秦震心上掠过,他眼前展开了一个新的领域,一个新的境界。周恩来声音沙哑低沉,一刹那间使人感到他肩上担子十分沉重。秦震被总理感动了,他被新的战斗号召鼓舞,昂奋起来了。他的两颊又恢复了红润的颜色,他的两眼又闪现出机敏的微笑。周恩来把右手支着下巴。“要建设一个国家,需要人手。不是几个、几十个、几百个,而是成千上万。我们上哪去找?”周恩来有一种魅力,他非常善于在从容交谈中把人推上一个航道。他从秦震的反应中得到慰藉,急速地说了这样一段话:“铁路是国家的命脉,它要是不跳跃了,国家就是一盘死棋。你看到那条外国新闻没有?那上面说:中共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可是在经济上他们要被压倒压死!你听听,这些洋教师爷又在给我们上课了,我们怎么办呢?他们出的题目是幸灾乐祸,我们的答案应该是让他们望洋兴叹!”周恩来哈哈笑了起来。这肃静而深沉的中南海之夜啊,这充满豪情壮志的笑啊。“让他们隔着大洋观望吧!有一天,我们建设个样子出来,还要请他们来指教呢!……偏见!偏见!几百年形成的偏见,总以为东方人是愚昧无知的。可是,人民中间有的是聪明、才智,如果历史做了第一次答案,现实就将做出第二次答案。”
秦震不再退缩,他希望快些知道让他做什么。
“让你去抓一下交通,无官无职,受政务院委托,直接跟我联系。”
“这……”
周恩来截断他的话,两颊颤动了一下。
“这次南下渡河不都是你亲自指挥的吗?”
“哎,总理,小河沟的泥鳅,可经不起翻江倒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