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十章
黑夜故意不让眼睛看见,是让眼睛去休息。所以一到黑夜,一般的情况下,大家就把眼睛闭上了。
大家都把眼睛闭上了,有一个人不肯闭,那这个人一定是有别人没有的心事。就象白豆现在这样,想让眼睛听从黑夜的安排,可她做不到。
她想到了那张画在纸上的人,想着想着,她听到了一串枪声。
画在纸上的人,只有白豆一个人看见了,可一串枪声,下野地的人,几乎全听见了。
战争年代,枪声是一种平常的声音,听到和没听到一样。和平岁月,枪声就成了一种稀世之声。不管谁听到了,都会全身一震,对这枪声,提出一大串问号。
第二天早上,去火房打洗脸水。听到大家都在说昨天晚上的那串枪声。
说是两个劳改犯,出来撒尿,撒完了尿,不往号子里走,却往围墙外面跑。围墙并不高,他们一蹦,就跳过去了。哨兵喊他们站住,他们不站住,哨兵往天上打枪,他们也不站住。哨兵只好把枪端平了,对着他们扣动扳机。没有瞄准,黑天也没有办法瞄准,只管扣扳机就行了。结果一个家伙的腿被打断了,另一个家伙的头被打烂了,打烂了头的那个,死掉了。
白豆 - 第十章 (4)
知道的都在说,不知道的都在听。白豆不知道,白豆只是听。听得很仔细,好象让把这个事记住,好再对别人去说。
可白豆没有对别人说,养鸡场里没有别人,只有一群鸡。鸡不要听这些事,它们只关心白豆给它们喂的食里,是不是多放了一些玉米粒。
没有说给别人听,却在心里想。想到胡铁,想到枪声。
倚在门框里,嗑着葵花子,白豆朝野地里看。
下午太阳西斜后,白豆看到了,一群穿黑衣服的人,从土坡走过去。他们抬着一个木板钉出的长条箱子。看不到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可问也不要问,都知道里面装的是
个死人。这个死人是昨天晚上死的,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被水淹死的被火烧死的,他是被子弹打死的。
这事虽然白豆看得见,可离白豆其实很远。但不知为什么,白豆的心还是紧了一下。她看看正走着的黑衣服。走着的黑衣服里面,没有胡铁。心反而更紧了,想着躺在木板箱子里的黑衣服会是谁。会不会是胡铁?
想走过去问一问。可看到黑衣服的后面,还跟了个穿黄衣服的。黄衣服的肩上扛了一支枪。
枪是金属的,在阳光里,明明灭灭闪着光,象是夜晚墓地里的磷火。枪什么也没说,可枪还是让白豆放弃了走过去问一问的打算。
土坡上响起了一阵铁锨和坎土镘碰撞的声响,过了一阵,没有声音了,再抬头一看,土坡上的黑衣服和黄衣服全没有了。替代他们的是一个小小土丘,土丘上插了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字,写的什么字,远处看不清,走近了,才能看明白。
白豆走近了,看到木牌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名字的姓是顾不是胡。
下野地死了的人,全埋在土坡上。不管什么人,都是堆起一堆土,土里插个木牌。牌子上写上姓名和生死年月日。有两个土坡埋死人,不是一个土坡太小,不够埋,是有些死人不能往一起埋。比如说,劳改犯死了,就要埋在另一个土坡上。人坏,到什么地方都会坏,到了地底下,也不能给坏人祸害好人的机会,就象活着一样,要用劳改队的方式,把坏人和好人隔离开来。
不知道地底下,坏人和好人过的日子是不是也会一样,不过,不管埋在哪个土坡上的坟丘的结局似乎差不多,随着多次雨水冲刷,坟丘变得越来越小了,插在土里的木牌,也不知被哪一场大风吹跑了。
清明节,在下野地,没有人来到埋着死人的土坡上烧纸烧香。
晚上,白豆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