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树木和回廊间寂寞地飘扬,然后我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看见母亲惊愕的面容,她望着我,急促地问,谁教你唱的这首歌?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襟,问我,告诉我,是谁?
我说,我不知道。
那天母亲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她小声的低语,她说,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原来你已经回来。
那天婆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的,当我转身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她慈祥的面容,可是我第一次从她的面容中,看到无法隐藏的忧伤。
婆婆,你在担心什么呢?
父亲告诉我,其实现在的天下,只有江南和塞外这两个地方,才有最好的杀手,所以我们要回到江南,而且,我娘在那里等我,还有我的哥哥,莲花。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我哥哥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而且,我们彼此都没见过。父亲总是喜欢摸着我柔软的黑色头发对我说,莲花,你娘和你一样漂亮,她的名字叫莲桨。
当我们到达江南小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有细雨开始从天空缓缓飘落。江南的雨总是温柔得不带半点萧杀的气息,缠绵悱恻如同那些满天飞扬的纸鸢。
我记得我在大漠中第一次见到纸鸢是在杀死一个镖师之后,他的车上有一个蝴蝶纸鸢。我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对我说,那是纸鸢,可以在有风的时候飞上天空,就像那些寂寞的飞鸟一样。
我问他,为什么大漠里没看过有人放纸鸢?
父亲说,因为大漠里的风,太萧杀。那些脆弱的纸鸢会被风肢解,然后散成碎片,飘落到天涯。
而现在,我终于在天空中看到了飞舞的纸鸢,那么恬淡,安静。突然间,我热泪盈眶。我问父亲,我问什么不从小生活在江南?为什么我娘不在我身边?
父亲摸着我的头发,没有说话,可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疼痛。他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莲花,莲花,莲花。
我喜欢江南的流水,它们婉转地缠绕着整个城市。看到那些从石桥上走过的长衫少年,我总是会开心地笑。我问父亲,爹,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羽扇纶巾,风流倜傥?父亲总是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不是,我年轻的时候背上总是背着葬月剑,深居简出。很多时候在夜色中赶路,然后在黎明时杀人。父亲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波澜,所以我不知道他对他曾经年轻的岁月是怎样的一种回忆。
我见过那些乘着乌篷船扬起皓腕采莲的女子,她们的头发黑如金墨,柔顺地从肩膀上垂下来,然后没进水中。那些头发荡漾在水草里面,像是她们低低的吴侬软语。偶尔有燕子斜斜地飞过水面,然后隐没在黑色的屋檐下。
我对父亲说,爹,我喜欢江南。
我们第一天来到江南的时候我们住在一家客栈里。那天晚上我和父亲站在庭院中,我看到星光落在父亲黑色飞扬的头发上闪闪发光。他在唱那首小调,可是他的琴没有带来,遗落在大漠的风沙里。父亲磁性的声音蔓延在江南的水气中。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清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我觉得似曾相识,他像极了父亲,斜飞的浓黑的眉毛,如星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如刀片般薄薄的嘴唇。父亲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我想叫父亲,可是他已经走出了客栈。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很难过。
然后我们听见楼上人群惊呼的声音。
当我和父亲赶上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人,他的血从他的身下流淌出来,像是江南婉转的流水,四散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