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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夏至·浮云·凤凰花

    而走在前面的傅小司,紧紧皱着眉头,和掉在脚边的泪水,同样也没人看见。

    只有头顶的香樟知晓所有的秘密。可是它们全部静默不语。只是在多年之后,才开始传唱曾经消散的夏日,和夏日里最后的传奇。

    因为早稻田要提前入学的关系,所以七月刚刚过去,陆之昂就要走了。

    平野机场依然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恰到好处的人,恰到好处的暄嚣,以及头顶的天空,全部都一样。天空比冬天还要蔚蓝,高大的香樟树已经枝叶繁茂。整个平野机场笼罩在绿色的海洋里,人群像是深海的游鱼,安静而沉没地穿行。而改变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分离吧。一起长大的朋友,在这一刻之后,将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国度,头顶的天空都不再是同样的颜色,手腕上的指针也隔了时差。想念的时候,也就是能在心里说一句“我很想念你”吧。也就只能这样了。

    一路上小司都没怎么说话,陆之昂有好几次想和他搭话,可是张了张口,看到傅小司没有表情的侧脸和大雾弥漫的眼睛又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只能检查着护照,检查着入学需要的手续,和开车的爸爸以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阿姨说着一些家常话。

    可是这些都变得很微不足道。而傅小司的沉默,像是一种实物,在汽车狭小的空间里渐渐膨胀,膨胀到陆之昂觉得呼吸不畅,像是在海底闭气太久,想要重回水面大口呼吸。 换登机牌,飞去香港。转机日本。

    傅小司看着陆之昂忙碌而条理的样子,心里掠过一丝悲凉的感觉。小昂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跟在自己旁边的什么都不懂的大男生了。眼前是陆之昂的背影,熟悉,却在这一刻些微显得陌生。在时光的硬核里褪出了清晰的轮廓和比自己挺拔的身材。中长的头发,泛出黑过一切的黑。日光沿着斜斜的角度倾倒在头发的表面如萤火般流动。在等候的空闲时间里,有用左脚掌轻轻敲打地面的习惯。喜欢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撞到路人表示抱歉时会微微点一下头。这些习惯如同散落在宇宙中的恒星,在自己漫长如同银河的生命里频繁地出现。可是这些,马上就再也看不见了。

    陆之昂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进安检,傅小司心里回荡着半年前的画面。那个时候是立夏还有自己,以及小昂,三个人一起去上海。时光竟然流淌得如此迅疾,整个世界似乎还停留在和陆之昂一起在窗台上看上海难得的落雪的那个时刻,可是一转眼,像是梦境突然被疾风吹破,气球的碎片被风撕成更小的碎片撒向天空,陆之昂,这个从小就和自己像是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小人偶,竟然就要去日本了。傅小司不得不承认,命运的手掌真的可以翻云覆雨,我们输给无法改变的人生。输得彻底。血肉模糊。血肉模糊。

    小司,我要走了。

    嗯,保重。

    ——冷语调。扩散在机场玻璃顶棚渗透下来的日光里,显得更加冰冷。

    我到日本会每天都给你发Email的,你要记得回我信啊。

    哦,好。

    ——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太多,我怕自己哭起来。

    听说日本的楼群非常密集,完全看不起地平线在哪儿。有句话好像是说什么看不到地平线的人,会觉得仿徨而且孤独。听了真是害怕呢。

    少文绉绉的了。恶心。你要参加诗歌朗诵么?

    ——其实那句原话是日本一个小说家写的,还是我拿给你看的呢,你都忘记了吧。那句话是说,一个人如果站在望不到地平线的大地上,那么他就会觉得人潮汹涌却没有朋友,于是就会分外地感到孤单。

    不是……我说真的。离开了小司,肯定会寂寞吧。

    是么?

    ——你也知道会寂寞的么?

    小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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