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合也比他挣得多。”孙二大又说。
葡萄认识五合。五合来给孙二大打过短工,本来想让他学徒做糕点做酱油,就是治不了他的偷嘴,拉倒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我说朱梅。谁家闺女说给他谁倒楣,看他拿什么养活媳妇?再说寿也太浅了。
葡萄手在油酥面上揉着,心里满是心思。
第二天村里有一家娶媳妇,趁着戏班子还没走,雇他们唱几段堂会。新郎原是抽上签去顶壮丁的,家里借了几十块大洋,找了个壮丁替身,所以娶亲就显出凑合来。也没有买白灰刷墙,只在新打的窑洞里用新麦秸加泥抹了一下。葡萄听见吹响器就耽不住了,赶忙把磨成的面装了口袋,扛上驴车,从河边赶回家,换上一身新做的棉袄。日本人投了降,日本货在史屯集上还总是俏销。孙二大店里进了日本产的假缎子,若他不先剪一块给葡萄留着,就让闺女、媳妇们抢光了。葡萄做的这件假缎子棉袄是粉底白花,颜色太娇她一直不想穿。这时把它套上,跑出门,又跑回来,照照镜子,心里没底得很。自己是个守寡女人,穿这么娇艳是要作怪去了。但葡萄怕谁呢?她胸一挺,下巴一抬,我葡萄是风流寡妇又怎样?铁脑刚死的时候,她一边头发长,一边头发短,在街上给人指戳说成是“奸细媳妇”,她当街叫板:“你不是孬货站到我面前来!敢当我面叫我奸细媳妇不敢!”
葡萄跑到娶亲的那家,见朱梅也穿了件红砍肩,坐在窑院里拉琴。他看葡萄一眼,马上把头低下来。葡萄却不饶他,眼睛等在原地,等他再一次抬头来看她。朱梅的脸也不白了,腮帮上涂了胭脂似的。虽然不敢正眼看葡萄,但葡萄知道他琴就是拉给她一人听的。琴弓上长长的白色马鬃和他油乎乎的黑色半长头发一块甩动,文文静静一个人竞也会撒人来疯。
到了闹洞房的时间,葡萄挤在大叫大笑的人群里,感觉一股文弱气息就吹在她脖梗上。葡萄不是不敢回头,是怕一回头吓住他。他吹在她脖梗上的温乎气儿带一点他的味道。是苦丝丝的药腥味道。
朱梅突然说话了。他说:“你看,葡萄,往那边墙上看!”洞房里点着十几支红腊烛,他的手扯了一下她的手,要她往右边看。
烛焰里葡萄看见墙上长出的麦苗来。那是漏在麦秸里的麦粒掺和到抹墙的泥里了。所有人都没看见这道奇观,只有朱梅和葡萄看见了。葡萄用力扯了扯朱梅的手。
两人前后隔了两百步,从河下游往上走。村里的狗都去新窑周围凑热闹了。河上的风车吱呀吱呀地响,葡萄慢下步子来, 满心的心思乱的很。和铁脑入洞房她没有象这时的感觉,肠子都要化成水了。
朱梅赶了上来,嗓子底下的小风箱拉得可紧。葡萄心里疼他,后悔自己走得太快,又尽是上坡砍。河上风利,可别把他病吹犯了。她虽是这么一肚子柔肠地疼他,话还是直戳戳的:
也不知叫一声!一叫我不就停下等你了?
朱梅脸是红的,嘴唇青白。他就那样青白着一张嘴笑笑,活活一个梁山伯。
葡萄的身子不舒服起来,有个地方在受熬煎。她说:“咋办哩?” 朱梅明白她指什么,回答道:“你说咋办就咋办。”
“你能和我公公去说说不能?”
“ 我说啥呀?”
葡萄一看,没指望了,他已经怕成这样。她说:“那我去说吧。”
“葡萄,”朱梅走近来,鼻尖对鼻尖和她站着。“你跟了我,老受罪。”
“我可爱受罪。我是受罪坯子。”
“你婆家待你好吧?”
葡萄不正面回答,说:“俺爹就是那人,看着老恶。你怕他,我去和他说。”
朱梅看着这个一身胀鼓鼓的全是血性的年轻寡妇,心里忽悠一下,脑子一片昏暗。再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