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阳光 - 秦庾(2)
道,还是儿子好,跟妈只隔一层肚皮。爸爸夸张地大笑,又说,要不是你儿子,谁害你上手术台呀?你又不是没见过生小孩,难道还怕不成?妈妈没有词,只好摆女性特权道,那你去生生看。
我敢说,要不是实在不能生,爸爸真会去“生生看”。爸爸这人对手术的事儿有恶癖,翻起医书来像看武打小说,有时会一个人躲到卫生间去假想生病。妈妈就常说他屁病没有,要么有点精神病。在家里,其实妈妈更像医生,会把什么都弄得很干净、很卫生。爸爸呢,只会往外摊东西,有时真的生病拉肚子,还要问妈妈找黄连素,极没用。
所以,我的爸爸是一个最模范的爸爸,我的妈妈是一个最模范的妈妈,我呢,曾经是他们最模范的孩子。我上了四年幼儿园、六年小学、三年重点初中、两年重点高中——要不是因为处分的事,我仍然是模范的孩子。唉,我忽然发现,我那不倒霉的十五年光景,又无聊又乏味,根本没有什么可说,全是些数字。除了上边那些表示时间的数字外,还有——我的名字特别难写,所以我在五岁那年学了整整四天才学会;我在幼儿园里,排队出操总是在第一个,因为我是个干干净净活像小女孩的小男孩;总有一百万次,爸爸妈妈因为有手术要做,不到幼儿园来接我,我就兴高采烈地走回去——从小我就爱好独自回家,所以樊斌老缠着我,真叫我腻烦透了;我在一年级别“一条杠”,在二年级别“二条杠”,从三年级开始别“三条杠”,一直别到小学毕业;在初中里,全班三十个女生都乐意和我交朋友,她们说我“乖”,其实我不大喜欢那些疯疯癫癫的傻丫头,我倒霉也有可能是她们给引起的;我考高中那一年,人人考得高,我赶热闹也考了490分,于是大家都夸奖我是跟我爸学的;我倒霉的开始和被人说“乖”的结束,大概就是上高中的第一天,认识王海燕吧。
这就是我一帆风顺的十五年。这会儿,我的倒霉事可到了高潮。这个高潮实在该死。我还差点忘了,这个高潮并没完全达到最高的程度——学校通知我把这事儿报告父母,我还没说哪。
我不想说了。我这会儿跨进家门,然后关上房门、换好拖鞋,看到妈妈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就不好意思搅和了他们的兴致——要知道,妈妈总是把盐什么的加最不易引起癌症的量到菜里,爸爸总是连报纸夹缝里的征婚启事也看(他简直视此为人生一大乐趣,偶尔还大声念出来让大家共乐,我认为他对自己那段血淋淋的恋爱史满意透了)——看他们那种一本正经过日子的安详劲儿,处分这事跟我们家压根儿不搭界。
处分是我自己的事儿,犯不着他们一起来操心,他们操心也没用,顶多跟王海燕一样惹我烦。我已经不是模范孩子了,可我希望他们依然是模范的家长。像王海燕——真遗憾,恐怕我不是跟着她的大学提前录取通知书一起飞到她手里的好消息——一切只不过因为她白为我操心了一场。我希望爸爸妈妈千万别这么着,那我就算还没倒霉到头。虽然是他们急急忙忙地养出了我这么个倒霉蛋,但也没法叫他们负责。
我这家呀,就这样,没什么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