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这才是可理解的。然而她实已二十,接下来的冬天,我也二十岁了。只有死去的那人才永远十七岁。
她生日那天下了雨。我在新宿买蛋糕,搭电车到她住处。电车很挤又晃得厉害,我来到她的住处时,蛋糕已像罗马遗迹般崩溃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插了二十根蜡烛、点了火柴、拉窗帘、关电灯,毕竟还有点生日气氛。她开一瓶葡萄酒,吃了蛋糕,我们简单用餐。「二十岁了,有点好笑。」她说。餐毕,我们收拾餐具,坐在床上喝剩下的葡萄酒。我喝一杯的速度,她可以喝两杯。
那天她难得说了许多话。小时候的事、学校里的事、家庭的事,绵密而又异常细腻。她谈着A的时候,不知何时又涵括了B。不久从B却又谈到 C,不停接下去,没有终止。我试着打岔,毕竟放弃了。我放唱片,放完之后,又放下一张,全部放过一遍,又回到最初一张。窗外雨下着不停,时间缓慢流转,只有她一人不停说话。时针指到十一点,我真的开始不安。她已连续四个小时说个不停。回家的最末班车时间也快到了,我不知道该怎办。让她尽情说完呢,还是伺机打断?我有点困惑,她实在说了很多很多话。
「太晚了,不好意思,但也该走了,」我说,「我们再连络吧。」
不知有没有听到,她停了一下,却又开始说话。我只好点燃香烟,既然如此,还是让她说个够,再来只好看着办。但是她终于说停了。我一下警觉到停的时候,她已经说完了。话头像被拧掉一般,飘浮在半空。正确说来,她的话并没完,而是突然消失了。虽然她想继续,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好象话在哪里掉落了。她嘴唇微张,茫然凝视我,她的视线彷佛隔着不透明薄膜,我警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
「我不是存心想打断,」我小心地,「但时间也迟了,而且……」
她眼眶溢出了眼泪,不到一秒便滚下脸颊,掉落在唱片封套上。泪水一决堤,就无法停止,她两手靠在床上,呕吐般哭泣。我伸出手,轻触她的肩。她身体微弱地颤抖,我几乎直觉地抱紧她,她靠着我,无声地哭泣,呼出的热气和着眼泪濡湿了我的衬衫。她的食指像找寻什么般,在我的背上彷徨地摸索。我左手支撑她的身体,右手轻抚她的细发。很长的一段时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等待她停止哭泣。她始终没有停止哭泣。
*
这晚,我和她上床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除了这样,还能怎样?真的很久没有和女孩上床了。而她是第一次和人上床。我试着问,为何没有和他上床……这问题实在是不妥,她没有回答。她的手离开我的身体,背对我,眺望窗外的雨。我看着天花板。吸着烟。天亮时,雨已停。她背对我睡着了,或许她一直都醒着,然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如同以往,沉默将她完全包覆。我一动也不动望着她白哲的背,最后放弃,我从床上起来。
宛如时间突然停止。地板上散置着昨夜的唱片封套,桌上剩下一半崩溃的蛋糕,书桌上放着辞典和法语动词表,墙壁上贴着月历 — 没有摄影或绘画,只有数字的月历。月历是空白的,没有写字,也没有标示任何记号。 我捡起落到床下的衣服。衬衫的胸口还冷冷湿湿的,凑近脸闻,仍可以嗅到她的头发气味。我在书桌上的纸条本上写了「希望最近打电话连络」的字条。走出房间,悄悄关上门。
一个礼拜没有任何电话打来。由于她的住处不帮人接电话,我写了很长的信。我尽可能照实表达自己的感觉。
「……我不知道很多事。虽然努力想弄清楚,却徒费时间。随着时间经过,到底自己身处何方也没搞懂。但我尽可能不让自己去想太深刻的问题。想得太深刻时,世界变得很不真实。而结局多半只是把周遭的人推向某处,而我一点都不想把别人逼到角落。很想见你,但是如同前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