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9
广大的赛会场几乎被上万的人群挤满了,盐市所举行的迎神赛会,场面之大,花样之多,可又比万家楼赛会喧赫多多了。廿二个会班子,整整齐齐的排在广场中间,每一班会,不算锣鼓手和乐器手,总也有五、六十个人,扮鬼的、扮神的、扮蚌精扮钓翁扮担手扮彩女扮飞禽走兽的,可以说应有尽有,看会的人群会指出这是南天门八帅,那是醉八仙,这是姜子牙,那是五阎罗,这是鬼王,那是鬼卒,这是马面,那是牛头,这是脚踏风火二轮的哪吒三太子,那是架鹰牵獒的灌口二郎神……但等各班的锣鼓声和乐声一响,人们圈着手喊叫也听不见了。
风把广场前十二面神幡吹刮得拍刺刺的响,真像是半空舞动着十二条长过一丈的巨大的蜈蚣,场前正中安放着一只千斤铁鼎,鼎心满烧着檀香块儿,火焰冒有三四尺高使周围弥满沉檀的香味。锣鼓声升腾上去,顶动了天顶上的云块,不断飞翻。
“起——会!”一个披红袈裟的僧侣高喊着。
广场中的方阵变成了逐渐伸展的长蛇,这长蛇游过香棚,游过临时架设的摊市,一直游进盐市的大街。大街两边,家家户户的门全是大敞着的,门前设着香案,檐下悬着拖地的龙鞭,会班子经过那儿,那儿就响起震耳的鞭炮声……
各会的最先头,由铁扇子汤六刮哗哗的耍动那把金钱伞开道,后面跟着两排分披着红黑两色袈裟的和尚,托着钵,宣诵着经文。
“嗨,真想不到,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今年的庙会比往年更要热闹。”一位挂念珠的老太太扶着拐杖说:“阿弥陀佛神开眼,保佑盐市罢……”
“甭光顾着念佛,老太太,”一个红脸的汉子弯下腰,靠着她耳朵说:“今年不光是为迎神才行赛会的,等会就要生岔事,枪子儿呼呼不长眼,有动静时,你得快些退进屋里去……”
“今年的会虽很热闹,”一个小伙子说:“只可惜差一样——没有闺女出来跟咱们唱鸯鸳和(一种男女对口唱的情歌。)啦!”
“算啦,老弟,……三月十九太阳会,老袁家的闺女跑一对,那种日子早过去啦,如今是什么年头?”一个叹着说:“你若想调情,等这场火打完,不死再说罢。”小伙子红着脸溜掉了。
事实上,每年举行庙会的时刻,也正是盐市上青年男女谈情的好时光,冶荡的春风吹拂着,锣鼓声那样激奋,弦乐和管乐声又那样柔媚,看庙的闺女们一个个打扮得那么鲜艳,像一粒粒成熟的红叶,确使小伙子们动情,传说在十多年前的庙会上,有个开酒坊的老袁,他的两个闺女就是在一夜之间跟两个外乡小伙子私奔了的,所以人们才把它当成一句俗语。但今年行庙会的前夜,盐市各户都接到保甲转来的通知,大家心里都有了戒惧,闺女们看庙会都不离宅门,再也难见往昔那样的情调了。
红脸的汉子隐进大王庙侧的一座宅院里去。赛会行列缓缓的流淌着。
托钵僧的后面,跟来了廿四个童男,廿四个童女,童男挽着双扁角的短辫儿,穿一身藕色绿镶边的荷花衣,背着特制的百花背筐;童女穿着七彩鲜明的绫罗衣裙,腰系长彩带,挑着精致的花篮;背筐和花篮里面,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类春花,所经之处,阵阵花香沁心肺腑。
紧接着这四十八名童男女,是一班细乐,笙箫管笛交鸣着,乐声像是柔雨柔云,飘飘洒洒,童男童女随着乐声交叉对舞着,红裙和绿衣相映,就像是风里的绿柳戏着桃花……
当街两侧看赛会的人群迷目时,红脸的汉子业已登上一座临着大街的敞楼,这楼朝南全是玻璃隔扇拼式的,人朝隔扇边一坐,就能望得清整条街道。
“您吩咐备办的事,业已办妥了,八爷。”说话的是玉兴栈的老曹:“您随时出后门,渡船和马匹全候在后门外的码头上。……方爷立即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