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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像被钉子钉住似的,嘴动身不动,盲喊乱叫替自己壮胆气,在河对岸防守高堆的人们的眼里,成一群被粘在胶纸盘上抖翅的苍蝇。由于猛喝了半壶酒的关系,使一向胆小的连长居然也热血沸腾起来,像一把织布梭似的在队伍后头来回横跑着,叫喊说:“瞄准高堆,替我排枪齐——放!”
轰轰的排枪放过去了,高堆那边不见一个人影闪动,也没见一支枪还击,只有数百面长旗仍在晚风里无动于衷的招展着。
“空的,根本是空的。”谁说。
“空的,对了!”
一群人从河弯处水浅滩多的地方开始趟河了。早上曾围聚在石阶上赌牌的大脑袋跟腰里佩着吉祥符的小个儿,也正在这个连里,小个儿有些神魂颠倒,放完排枪忘了拣起弹壳儿,(在北洋军里,无论战况如何紧急,一场火打完,就得集合起来查点发弹数,交出弹壳儿,意在防止士兵藉机盗卖子弹,有些部队规定差一颗弹壳,除掉扣饷赔偿外,违背要扒在地上捱三扁担。)大脑袋替他检起来,骂说:“小个儿,你那屁股是铁打的?你放枪不检弹壳儿,三扁担能送你到阎老西那儿喝马虎汤,瞧你那付掉了魂的德行!”
“我只是怕,”小个儿哆嗦说:“老酒不管用,吉祥符也不知灵不灵?天若保佑我活得这条小命,我宁挨九扁担。”
即使对面没响枪,他们横举着枪支趟河时仍然是游移畏缩、慢慢吞吞的,等他们一接近北面的河岸,南边两挺机关炮就张嘴替他们撑腰了。有一挺枪打的是扫射,枪子儿呼呼叫的掠过高堆,啸音拖得很长,全不知落到那儿去了。另一挺不甚灵光,只打了一个三发点放就吸了壳,枪手发了慌,板着机枪拉一阵,摇一阵,也摇不出一个闷屁来。“操你娘,你这属乌龟的,炕炕料儿!”枪手吐了口吐沫,像庄稼人骂懒牛似的骂开来了,可惜那挺机关炮老聋了耳朵,骂也没法子把它骂张嘴。那边的第二阵排枪响过,业已手脚并用的爬堆了。爬堆爬至堆半腰,伸头朝上看看,一条堆还是死沉沈的,连一份风吹草动的迹象全没有。机关炮仍然打得那么高,仿佛“天”跟枪手有宿仇,非趁这种机会假公济私泄泄愤不可。
这种反常的沉寂不由不使爬堆的家伙们浑身发毛了,当真旌旗密布枪垛儿林立的高堆会是空的?!那个胆儿大的先爬上去瞅瞅去罢,谁它妈胆儿大呢?原是一个个散开了爬的,爬着爬着就变成了螃蟹,横挪着身子爬到一堆去了。
“空城计,我它妈料准它是空城计!”鸭蛋头团长眯着两眼,捧着肚皮说:“你瞧瞧,人全上了堆了。依我想,堆上那几个路工,看见咱们的影子,怕早就屎滚尿流的跑回盐市里去了。亏得他们有力气没处施了,布成这么个阵仗!”
也就在这当口,沉寂的高堆背后,澎的一声铳响,引出一阵巨大的疯狂的杀喊声来,汤六刮青巾扎额,精赤着上身,猛可的跃将出来,大张双臂左右一挥,百十口单刀从堆顶直滚下来了!“杀……嘿嘿,杀……!”刀手们齐声怒吼着,把单刀舞得霍霍生风。可怜防军那一连人,犹犹疑疑的,还想着爬上堆交差了事的呢,再一瞅,我的妈,这可不是凶神下界,杀得来了?!人说攻扑要有胆量,实则上,跑也要有胆量才行,有些胆大的,一声说跑,马上朝回拔腿,跑得像惊窝的野兔,胆小的光是心里想跑,两条腿却不太怎么肯听话,软了它的娘了!只有那个连长,做得到“退却在后”。(不过是因为他两腿软得比旁人更厉害些。)他还没爬下高堆,就被汤六刮追上了。汤六刮一举刀,那家伙就把匣枪扔了,回头大喊饶命,汤六刮并不杀他,只是使单刀在他屁股上来回荡了几荡,然后飞起一脚说:“你爬不动,我帮你个小忙——滚还滚得快些儿!”
那连长真肯听话,被汤六刮兜着屁股一脚,踢得像只球儿蛋似的,吉里谷碌的飞滚,果真滚到他们那伙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