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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运,省掉这层麻烦了。”
“就凭咱们这伙子人,也想把盐市的枪支缴掉?”营长的小舅子叼着烟卷儿,拣着缺气的话来说:“除非逢着关饷,那天集合集得齐?……司务长报告:三个开小差,五个挂病号,三个赌场上坐,五个娼馆里嫖,还有几个只是借套二尺半,暗设他的垛子窑……人家不来把咱们的械给缴掉,业已算是好的了!”
“扒开良心说,”号兵说:“要咱们卖命打盐市,咱们划不来,这年头,跟谁干全一样,也都是操操枪,吃吃饭,拿份饷。盐市的保乡团队若加我的饷,我明天就跟他去吹号去了。”
“你们这些话,要说也等日后再说。”副官说:“如今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勿论是真是假,在鸭蛋头面前,总得做做样儿,虚幌它一枪。……等桶箍一炸,各奔东西,岂不是它妈的善哉妙哉吗?”“得!”营长的小舅子说:“到底是挂盒子炮当副官的人有学问,不论明早攻盐市是它妈真打假打,出台亮相么?少不得是要亮上一番的了!……咈!”他抓起骰子吹口气,念念有词的掷出去说:“骰子骰子你显显灵,是人是鬼我全赢!骰子骰子你旺处走,大钱小钱我一把搂!你娘的七出自拿三,天门头一班!……抓牌呀,号长!”
紧急集合号能够在星稀月沈的四更天响起来,是因为老号手那一把牌抓着娥字九吃庄家人字八的关系,那把牌保住了他的号嘴儿,还赢了一块二毛大洋,这使老号手有些乐糊糊的,一面站在操场一角的土台上迎着寒风响号,一面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反覆拨弄着他赢回来的压口袋的洋钱。
急速的号声在冰寒的夜气里流咽着,老号手心里仍有些痛惜——牌运刚它妈转好,手风正顺起来,偏它妈穷找麻烦,天亮攻盐市,单望老天爷长眼,让鸭蛋头挨一颗黑枣,树倒猢狲散,一哄而散算了!
号声响了一遍,偌大的营盘仍然无动于衷的黑成一片,连灯火亮也没见得着,只见鸭蛋头团长带着几个马弁仓惶的奔到土台上来了。
“这帮懒狗!妈特个巴子的!”鸭蛋头团长搓着手骂说:“全它妈睡挺了尸了!那号手,再响一遍号,着实替我加把劲,吹响些儿,催他们一催!”
号手满心不乐意,又鼓着腮帮儿吹了一遍号,这遍号还没响完,西南角的那栋营舍里就鬼哭狼嚎的起了动静;最先是一条尖亢的嗓子,像鬼掐了脖颈一样的狂叫着,然后跟着卷起许多条同样惊悸的、盲目的、像待宰猪只一般的嘶喊,紧跟着,一些人影从漆黑的营舍里挤着推着,嗷嗷叫的撞了出来。
“这它奶奶的是啥玩意儿?”鸭蛋头团长打着酒呃,使舌头舐着嘴唇说,突然他想起来了,——闹营,这是闹营。自己带兵不是一年了,常常经历过闹营的事情,甭看那些木头木脑的家伙,闹起营来可真是惊天动地,没有谁能说得出闹营的真正原因,没有谁能止得住这种惊呼呐喊的狂潮,一个营舍惊动了,所有的营舍全惊动了,蚂蚁似的朝外爬人,有的抱着枕头,有的拎着裤子;有的抓着袜,有的提着鞋;一个个全像死了爹娘一样,狂喊着,哑声的号啕着,挤出营舍门口时,你推我搡,那跌倒的活该倒楣,只有双手抱着头恁人践踏的份儿。
“活……活……”鸭蛋头团长卷着舌头说:“活它妈的见鬼……平素不闹营,偏拣这……这种……要命的辰光闹起营来……了?!”
夜,黑得够瞧的,土台背后旗杆上挑着的一盏马灯实在照不亮什么,也就因着这团晕蒙的灯火,把闹营的家伙全招引得来了;鸭蛋头团长除了搓手大骂之外,一时也拿不出主意,马灯的碎光旋动着,光里浮出的一些入了魔的僵尸似的人脸,个个圆睁着眼,嘴张瓢大朝空里嚷嚷!声音接着声音,像一波大浪压着一波大浪,那景象极为凄怖,仿佛这一群都不是人,而是冲破鬼门关的恶鬼,要找谁申冤讨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