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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石二,关八爷那时只是个廿岁的小后生,一个人,一支快机匣枪,就敢从人堆里迸出来,一梭火泼倒了七个兵勇,弄得全城哄着拿他;法场虽没劫成,城里却乱了两天。……及至彭老汉重拉六帮,我创口平复了,赶来凑了一把腿子,才又打彭老汉嘴里听说关八爷那一哄,省里站不住脚了;到北地进了陆军速成学堂去了。”
“欧,”石二矮子乱摇着头,带点儿不屑的味道:“换是我,恁情一死也不干杂种北洋兵!他关八爷若真是英雄豪杰,就不该倒进对头的怀里去。”
“八爷他强就强在不光凭血气之勇上,”向老三说:“临行时,他跟彭老汉赌过血咒,有一天,他要踩出谋害六合帮的主凶来,替罗老大和那伙死去的弟兄报仇!他以为万家楼那场火,若单是缉私营,耳目决不至那样灵通,会拣在万老爷子出殡那天黑夜动手?!其中必有通风报信的奸人。……八爷也只用五年功夫,就接长了这一带的缉私队,关八爷你若没听讲过,缉私队的关队长你可闻名了罢?!”
“关队长?!你说八爷他就是私盐帮的大恩人关东山?!”石二矮子有点儿阖不拢嘴来:“这……这……这可真算是奇闻了!自从关东山关爷领了缉私队,北地各县盐车可就没遭抄扣过,他虽名为缉私,实则是专剿土匪,暗助走盘子的盐车。话又说回来,凭关爷那种威望名声,竟肯回六合帮这个小小的盐帮来领腿子?这话可是怎么说法儿?!”向老三踟躇了一会儿。响盐车一路淌下去,每辆车包铁的车轮外全加一圈细麻织就的垫子,平平稳稳的辗着草路,卅二条卷起裤管的粗壮多筋的毛腿,各登着棉耳麻鞋,在飞滚的车轮后面,乘着车轴唱出的尖音的节拍,交叉的费力的跋涉着。虽说已近小晌时分了,风还是尖溜溜的,而且愈吹愈猛,惨澹萧条的秋景是变不了的了。
“窝里人,也没啥好瞒的,八爷他为帮咱们吃了官司。”向老三缓缓的吐话说:“彭老汉再拉六合帮,一共跟北洋军对了三场硬火,压尾一场在八里庙,撂倒了辫帅的亲兵,上头压着缉私营,限期要彭老汉的人头;缉私营把这宗差使交在八爷手上,你猜八爷怎样?……在黑松林,他把六合帮一伙人给放了!他亲向上头招供,就叫关进了大牢。”
“他坐牢我晓得,”大狗熊插口说:“他怎么又脱身出来,我可就弄不清楚了。”
“狱卒替他开的镣,”向老三说:“狱卒跟他一道儿抗风(江湖惯语,意指避一避风头。)走关东,在关东,他跟红胡子头儿攀上了交情,在额尔古纳河打过老毛子兵。”
“怨不得他如今甘心领盐车了!”石二矮子伸了伸舌头:“关东那种鬼地方,冷成那种样儿,冰渣儿冻在人胡子上,真个是吐气成冰,换是我,只怕冻也冻成一根冰棒了,还谈什么抡枪去打老毛子……”
“你怎么总爱把正话朝岔处说?!”向老三埋怨着:“八爷这回出来领腿子,全是我姓向的求得来的——咱们自知惹不得朱四判官,东路又叫关卡搦死,咱们没路走了,才求八爷他出面……八爷他可并不靠领这帮响盐车得声名。”
“瞧,八爷在前头打招呼了!”大狗熊说。
“欧!靠——腿子哟!伙家们!”领头的壮汉雷一炮把盐车推到荒路边儿上,双肘一抬,把盐车靠住,单手从后盘盖儿上抽下撑子,支住盐车后架,一面粗声的打起停车的号子来。
悠扬的号子声随风波传着,一溜儿盐车全在荒路边上打住了,推车的汉子们架妥了车,歪身坐在后架的横木上等着听前面的动静,汗气在他们的毡帽边儿上和颈间围着的汗巾上腾升,那些满是油污和盐渍的大袄也仿佛叫汗气蒸透了,袄面被冷风一扫,就散出淡淡的白雾来。
关八爷在前面道上喝住牲口;大麦骡子朝前贴竖着双耳,举蹄盘旋着,尖风把关八爷玄缎袍子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