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也有口水，也先蘸湿了手肘，再在眼睛四周一遍一遍地摩擦，使我想起中餐馆里，吃完饭送上的热毛巾，据老一辈说，quot;当年quot;在北京，那毛巾不是用递的，而是用甩的。热腾腾拿出来，可以从后堂，隔着几十桌人，一个quot;长传球quot;，甩给前桌的堂倌，再交给客人。毛巾烫，甩得又准，客人不但叫好，还给赏。

    现在这吃饱了、喝足了的客人，就在洗脸。热腾腾地把那油嘴油脸大手一抹，多过痛！当然螳螂不是用热毛巾，是用热口水，只是那擦脸的爽，看起来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这自家的口水，更卫生。

    我这话是quot;良有以也quot;，因为当年我在中视跑新闻的时候，特别作过一个专题报志，把到各餐馆收来的quot;卫生毛巾quot;送去化验，结果十家有七家不卫生。采访车的司机老林说得露骨：quot;当然不卫生了，有些毛巾从黄色咖啡馆收来，马马虎虎洗洗，又进了餐馆。你要知道在黄色咖啡馆有不少吹奏的小姐。那茶不能喝，是小姐漱口的；那毛巾更不能擦，是用来擦更脏的东西的。quot;

    从那以后，我绝不用外面的毛巾。我想quot;他正跟前一位或前许多位使用者，交换一种过瘾。quot;

    如此说来，这螳螂能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口水洗脸，不是比人还文明、还卫生吗？

    用手肘擦完脸，它又开始一点一点舔它的钳子，也可以说舔它的下臂和手指。你几乎可以听见，它像婴儿吸手指似地quot;啧啧quot;有声，也有点像吃法国quot;龙田螺quot;之后的老饕。吃完田螺还舍不得那点烤出来的汤汁，得用面包把盘子擦干净，擦完了，看手上弄到一些汁，又把手指伸到嘴里舔干净。

    这真不文雅，却常发生在法国士绅和名媛的身上。他们不觉得不雅，还觉得是对主人的一种奉承，表示东西太好了，好得让人忘了礼貌。

    想必螳螂也是忘了礼貌。在它那钳子之间，一定还沾了许多汤汁，让它余味无穷。

    它的手显然是复原了，否则如何抓虎头蜂，又怎么把手指，一根、一根送进嘴里，做得如此细腻而从容呢？quot;

    我兴奋极了，觉得是了不起的成就。不是自夸，这世上有几人给螳螂接过骨？又有几人动过螳螂的手术？而且成功了。

    我决定再去抓一只虫进来，让它享用。而且才出门，就见一只quot;黄夹克（yello）quot;在享用我的美人蕉。它不是吃花粉，而是钻进美人蕉的quot;叶鞘quot;里喝水。美人蕉在大热天是救命的东西，因为它的叶片大，又斜斜地伸着，即使不下雨，凝在上面的露水也会滑进它的叶鞘。我不知道美人蕉是不是用这方法收集水分，只知许多小虫都靠这个quot;小池塘quot;过活。

    黄夹克也算黄蜂的一种。我不知道它的学名，只晓得美国人都叫它黄夹克。它才钻进叶鞘，就被我的塑胶袋堵住，居然还不知道，迳自喝水，喝完退出来，起飞，进了我的塑胶袋。

    不知道它如果没喝水时已经发现被堵住，还会不会继续喝，抑或立刻想办法quot;突围quot;。如果是我，知道突围已不可能，我一定喝。就好像有一阵子空难特多，我出去旅行时，都祈祷，如果非死不可，请让我玩完了，到归程才quot;出事quot;，不要刚出发，就掉下去，太冤了！

    就算知道必死，总也得把现在好好过了，对不对？谁不是如此呢？每个人都知其必死，每个人也都猜想自己不会马上死，所以能好好地活着。所有的匪徒、暴群、恶主，也都以这方法，用最少数的走狗，对付大多数的善良百姓。百姓们都知道如果一起抗暴，自己人一定赢，但是自己可能死。于是在避免自己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