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杀手的蜕变
蜕变
八月三十一日
早晨没去看它,猜它已经死了。古人说quot;疾不问、死不吊quot;,大概也是同样的心理吧!即然知其必死,药石网效,既然病者已形容枯槁,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风采,既然英雄已经拿不起武器,倒不如让他自己安安静静地去死,也给我留下quot;当年美好quot;的回忆。
想起张爱玲,从一九七二年开始隐居,又不断地搬家,不打电话,甚至很少写信、很少正眼看陌生人。伟大的作家居然不再有桌子,只用几个纸盒当书桌。也不再有书架,甚至连自己的作品都扔到一角。
当然也可以这样想,既然已经不是作家,又何必用书桌;既然作品已经完成,且不打算鉴往如来,又何必回头看。既然在人们心中早留下美好的才女印象,又何必用憔悴的容颜去破坏?
这螳螂虽然不太像螳螂,更称不上什么英雄。但螳螂毕竟是螳螂,那相貌自然雄武,教人起敬。如同绿野仙踪(the izard of Oz)里的狮子,虽然无胆,毕竟是只狮子,是狮子就多少有些与生俱来的尊荣,应该以狮子的礼来对待,不可对之吐口水,应该用上等棺木。
嘿嘿!想起溥仪,末代皇帝,讨了不少老婆,后来被分配看管花园,但怎么说,他还是博仪,没被当做普通人,而有了特别的待遇。再看看,许多名人、伟人之后,管他上不上路,不也被认为该有些特别的气质,该享些特殊的礼遇吗?
一念及此,我想还是该去探视一下这没种的螳螂,为它办个小小的葬礼。我一边走向书房,一边想:其实很简单,像阿玛迪斯一样,把玻璃盒子打开,往抓到它的那个树丛里一倒,就解决了,而且算是还葬故乡。至于那只还没死的虎头蜂、大蚂蚁和苍蝇,既然硬是走运,遇上个笨主子,没被咬下头来,而且日日等杀地拖到今天,还能留得一口气,就应该被释放。
所以,为主子办丧事的时候,也正是为犯人办喜事的时候,许多政治犯不都这样吗?说话得罪了圣上,甚或只是为主子捶重了些,就被拖出去关了。这主子死,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这下可以了解了,太子诞生可以大赦天下。新主子登基,也可以大赦天下,看来都是喜事,其实大有不同,何必说quot;新主子登基quot;?应该称quot;旧主子下台quot;。旧主子即然下台了,许多功过都可以重新认定,许多忠奸也可以再来评估。何不表示宽厚,将quot;旧主子quot;关起来的人犯,一并赦了吧!
quot;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祖宗爷爷奶奶!我的主子死了。我有救了!quot;那虎头蜂和苍蝇、蚂蚁被释放的时候,不知会不会这样喊。
来到书架前,往玻璃盒里看。吓一跳:大哪!怎么一只变两只了?只见两只螳螂紧紧抱在一起,贴着盒底睡着,一动也不动。难道是我那八十九岁的老母,又抓来一只螳螂,偷偷放了进去?我猜,家里就她这个老顽童,有可能。
小心翼翼地抬玻璃盒端到亮处,见到quot;一尸一鬼quot;。原来那两只螳螂,一只是死的quot;它quot;,一只是quot;它的鬼魂quot;。
可不是吗?那鬼魂是半透明的,一模一样地伸着脚、翘着屁股,只是头不太清楚,像脱下的面具,被卷在一起。再摇摇,quot;它quot;还动,没死!突然灵光一闪:
quot;天哪!敢情它脱皮了。quot;
跟着是悔恨:我怎么那样糊涂呢?它不吃不喝、不打不斗,原来是等着脱皮。还有,它不断爬来爬去,又把头紧紧靠在盒底,原来是为寻找个脱皮的好地方。书上不是写了吗?因为身体要长大,外面的皮却长不大,螳螂一生要脱五次皮。每次都先不吃东西、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