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造乱
这混乱十倍,也残酷十倍的场面都见识过许多,因此,虽然心中也自叹息,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更惊骇的感觉。倒是沈士柱,却像抵受不住,怕冷似的缩着身子,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步子也迈得越来越缓慢。柳敬亭不由得奇怪起来,心想,“前一阵子,他不是还生怕城中乱不起来么!怎么事到临头,却变成这副模样?”于是挨近前去,低声问:“嗯,你怎么了?”
沈士柱摇摇头,哭丧着脸说:“没有什么。不过,这种事,我就只做这一回,以后再也不做了!”
柳敬亭微微一怔:“再也不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为什么,总之我下一回绝不再当什么卧底内应就是!”沈士柱坚持说。停了停,大约看见同伴仍旧皱着眉,一脸的疑惑不解,他才又向周围扫了一眼,局促不安地解释说,“连累他们这样子,我可是没有想到……”
柳敬亭眨眨眼睛,这才明白过来。的确,眼前百姓的惊骇慌乱程度,那种惨苦可怜的样子,是他们制造谣言之初,所没有想到的。不过,为着早日收复此城,使他们不再受亡国之辱,这恐怕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他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今日这事,其实……”
“今日这事也得有人做,是不是?”沈士柱蓦地停下来,气急地打断说,“那就让愿意做的人去做好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做的!”停了停,又咬着牙添了一句:“这——这不是我沈某平生的夙志!”
“平生的夙志?”柳敬亭觉得有点听不懂。
“不错!”沈士柱把脖子一挺,吵架似的大声说。然而,就在这时,身旁蜂拥而过的难民们似乎使他意识到什么,于是,目光中那股挑战的锋芒抖动了一下,消失了。有片刻工夫,他咬紧嘴唇,低下头,默默转过身去;末了,终于摆一摆手,用懊丧的、几乎是带哭的声音说:“哎,你是不会懂得的!谁也不会懂得!没有人能懂得!哎,还是走吧!”
柳敬亭满腹狐疑地瞧着。不过,他随即也就醒悟过来,对方所说的“夙志”,看来没有别的,无非还是那个“虎帐谈兵,跃马杀贼”奇怪的念头。“可是,就眼下这一点子凄惨景象你都受不了,还说什么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拼!”柳敬亭苦笑地想。看见沈士柱已经径自向前走去。他于是只好摇摇头,依旧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