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斗之忧
情。眼下,战斗尚未打响,因此无论是张国维和他的僚属们,还是各方的观战代表,都还没有登上墙头,而是聚集在木城内等候。这种当口,可就使生性好动的张岱感到颇为气闷。他眼见中军大帐中,张国维还在一边听取有关敌情的各种报告,一边作最后的布置,忙碌得很,就悄悄地退了出来,在木城里东张西望地随意闲走。不过,木城里来往奔忙的人尽管很多,却没有一张脸孔是张岱熟悉的。结果,无聊地兜了一圈之后,他就干脆溜出城外,信步向江边走去。
还在进入木城之前,张岱就发现,西兴渡口一带作为王之仁水师的大本营,那规模和气象确实不比寻常。一眼望去,高耸的桅樯,招展的旗帜,交织的缆绳,在初升的太阳下,有如展开了一片茂密的、色彩缤纷的森林。而在“森林”之下,则是猛兽似的昂然排列着的无数战船,其中有九丈多长、一丈多宽的四百料巨型战座船和巡座船,也有体型稍小的各种型号的战船。此外,还有供不同需要使用的船只,像巡沙船、哨船、浮桥船和别的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船。它们都按大船居外、小船居内的方式,在江边连接成一个接一个的阵容严整的水寨。再加上无数爪牙似的森然罗列的镰钩、撩钩和刀枪戈矛,那架设在船头的一尊尊铁炮,以及船上忙碌备战的将士,在蜿蜒一二十里的江边上,构成了一道威严肃杀而又生气勃勃的风景,显得那样威武,那样雄强,那样神秘!即便是此刻,当张岱再一次走向它时,仍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非凡气势所吸引,以至久久地打量着,从心底里激荡起一股豪迈的、紧张的、悲怆的诗情。“哦,多么好!多么难得!多么与众不同!”他摇着头,心头发软地惊叹说。
然而不久,他就把目光收回来,并且转过头去。因为他听见,从左边的远处,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那是两乘人马,正沿着江滩并辔而来。起初,由于距离得远,张岱只从一起一伏的乌纱帽和圆领袍,判断出其中一人是个官员。片刻之后,那两乘人马来得近了,于是他又依稀觉得,那官员看上去有点眼熟。“嗯,那是谁呢?”他疑惑地想,紧盯着愈来愈近的人马,末了,心中蓦然一动,脱口大叫起来:
“哎,太冲!”
来人果然就是黄宗羲。不过,大约他一心只顾着赶路,并没有听见。直到张岱连叫了两声,他才疑惑地朝这边打量一下,随即用了一个匆忙的动作,使劲把马勒停下来。
“宗子兄,你怎么在这里?”他一边驾驭着还在打转的马,一边睁大眼睛,惊讶地问。
“怎么在这里?那么兄又怎么在这里?”张岱笑着大声反问。由于意外地遇到了熟人,而且还是气味相同的朋友,他不禁大为高兴。
“弟是奉命前来观战……”
“那么,难道只许兄奉命前来观战,就不许弟也奉命来观战么?”
“啊,原来兄也是……”黄宗羲一边说,一边跳下马来,“可是,不是说在木城里观战么?怎么兄……”
张岱挥一挥手:“早着哩!还不定何时才开仗。故此弟便出来走走。”
“那么兄已报过名了?”
“报过了。还见了张阁老。不过他们眼下忙得很!”
“可弟还不曾报到呢!”黄宗羲说着,就想转身上马。
张岱却拦住他:“急什么!还有好些人没到呢!况且里面乱得很,进去也没人管你。还不如在这儿先歇口气,看看风景——你瞧,王之仁手下的这些战船,这些水寨,确实是强兵劲卒,非寻常可比!”
黄宗羲瞧了水寨一眼,“不成,弟还是先去报到!”说着,转过身去。
张岱眨眨眼睛,感到有点惋惜。忽然,他心念一转,连忙又说:“可是,方密之近日有信来,莫非兄也不想知道么?”
这一问果然奏效。黄宗羲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