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身投池
到了!”
“啊,找到了!在哪里?”钱谦益连忙追问。
“在、在后花园的水、水池子边上。”
“为何不把她接回来?”
“夫人像、像、像是要……”
不等红情“要”出个所以然来,钱谦益已经明白了:事情真的就是自己所预感的那样!他顿时恐慌起来。虽然红情接着又补充禀告,她已经叮嘱绿意在那里看着柳如是,以防不测,但钱谦益已经无心理会,马上迈开大步,向红情所说的地点赶去。
这当儿,东天才只露出一抹微明。后园里花草木石,还隐藏在沉沉的宿雾中。雨已歇住了,就连沉默了多日的鸟雀,也开始发出了轻快的啼鸣。当钱谦益转过一段复廊,来到“思霞馆”之后,一眼就看见,在馆前的水池旁边,站立着一个熟悉的、俏生生的倩影。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正扶着栏杆,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凝神思索,又仿佛在打量池水的深浅。晨风吹动她的衣衫,整个身子都飘然欲举。看样子,她随时都会奋身一跃,从此香消玉殒……
钱谦益的心紧缩了。他不敢叫喊,恐怕惊动了她,即时发生不测。他蹬掉了鞋子,凭借宿雾的隐蔽,蹑手蹑脚地挨近前去。直到走得近了,才轻轻地叫唤:
“如是,如是!”
柳如是的肩背微微抖动了一下,迅速地转过身来。当看清丈夫正站在眼前,她就沉下了脸。
“相公还来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特请夫人回房。这儿风寒露重,站不得,会闹病的。”钱谦益装作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体贴地赔笑说。
柳如是摇摇头:“妾与相公尘缘已尽,今日该当永诀了。”
钱谦益的笑容僵住了。一刹那间,他喉头发紧,热泪盈盈。
“啊,永诀?为什么,为什么?”他用带哭的声音问。
柳如是苦笑了一下:“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相公欲当清国之臣,妾身却宁可做大明之鬼。所趋异途,所以唯有分手了。”
“这可不成,夫人不能抛下我!”钱谦益哀求地大声说,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我、我不能没有夫人!”
这时,红情、绿意和其他几个妈妈已经围了上来。看见主人这样子,她们也一齐跪下,帮着哀求:
“是呀,夫人不能走,夫人千万不能走!”
柳如是看看她们,又看看钱谦益,一言不发。随后,她就突然转过身,双手撑着栏杆,纵身向池水中跳去。
一刹那间,钱谦益感到天地仿佛倒转了过来,“完了!”他心中一凉,绝望地闭上眼睛。也就在此同时,红情和另一名眼疾手快的仆妇,惊呼着向前扑了过去,从不同的方向紧紧地抱住了柳如是的双腿。
柳如是奋力挣扎着,狂怒地尖叫着,又抓又踢,金钗掉了,发髻也纷披下来。
“你们这样,是没有用的。”她冷冷地说,“今日不成,我还有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后日。”
看到红情等人把侍妾抱住,钱谦益的一颗心才又回到胸膛里,极度的惊悸使他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动。柳如是在生死荣辱的关头,表现得如此果敢坚决,是他所万万没有料到的。特别是论出身,她只是一名妓女,即使是嫁了自己,也不过是一名侍妾。对于国家社稷,她本来谈不上要负什么责任,却竟然把操守名节看得如此重要。而自己作为明朝的大臣,反而一门心思觍颜求活,这确实不能不令钱谦益感到十分惭愧。更兼联想到被目为“小人”的高倬、张捷,也居然能够首先自尽殉国,钱谦益内心的惭愧,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夫人,”他慢慢站起来,走上前去,低着头说,“你的心意,为夫已经明了。其实当此国破家亡之际,为夫又何尝悭此一命?只是一死固然干净,其奈天下之事,尚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