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荡颓唐
“先别管扬州!尔公的酒量可是呱呱叫的,先让他同次尾拼一拼再说!”
在南京的河房中,位于青溪、笛步之间的丁家河房,算得上是顶大顶有名的一所。那里不仅环境幽雅,布局精巧,而且还有一间顶漂亮的临河水榭,夏秋之际,十分适宜于纳凉凭眺,雅集宴饮。不过,最奢华的还是那里有一座暖阁,下面设有可以生火取暖的地窖,阁外绕以白梅翠竹,碰上隆冬时节,则可以在那里赏雪消寒。因此,不少过往的名公巨卿、豪士高人,都喜欢在那里下榻。复社的社友们兴头来时,也每每上那儿去聚会。
“来得正好!快,同我们饮个痛快!”
“什么,我们不像君子!”好胜的沈士柱气得差点跳起来,“我们怎么不像君子?今日怎么啦?不就是社友们凑在一块喝喝酒么!又犯什么禁了?难道非得像你那样,光躲在家里,却拿不出一点办法来,才叫君子?”
“别忙,瞧他要做什么?”
“留下来吧,难得今日这么碰巧!”
陈贞慧走到顾杲与吴应箕当中,就站住了。
正这么说着,就看见沈士柱在台阶下站住了。他老半天低着头,不再移动脚步。正当张自烈感到莫名其妙之际,他忽然抬起头,环顾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发现张、顾二人。然后,他就一转身,歪歪斜斜地向旁边走出几步,一下子抱住屋旁的一棵桧树,又一动不动了。过了片刻,才看见他的身子奇怪地扭动着,像是在翻掀衣服。接着,就传来了水流溅落雪地的“嘘嘘”声。“哦,原来他是喝醉了酒,出来小解。只是一个读书人,不去寻茅厕,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尿起来,未免有失斯文!”张自烈恍然想道,正感到又好笑又无奈,却听见顾杲在旁边不满地说:
终于,他们来到了冒襄赁居的桃叶河房,却发现门户紧闭。据住在隔壁院落里的一位绅士说,冒襄带着女眷和仆人,早早就出门了。刚才也有一位姓陈的相公来访过,因寻不着,便留下话说,要上丁家河房去寻一寻,万一冒先生回来,就请告知他等着,那边寻不到时,姓陈的相公还会折回来。顾、张二人听了,便不停留,立即重新跨上驴子,赶往丁家河房去。
张自烈心中一动,连忙回过头去。果然,陈贞慧正从帘子外面走进来。时隔半年,张自烈发现,这位一向以沉着干练著称的老朋友,外表倒没有太多的改变,魁梧的身躯依然那样健挺,长着一部漂亮胡子的方脸也依旧那样饱满结实。虽然近几个月来,他一直处于孤立的地位,以致同屋子里的社友们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隔阂,不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但正因如此,又使他在眼前的一片颓唐绝望的气氛之中,显出了一种非凡的尊严和气度。所以有一阵子,屋子里变得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瞧,那是谁?”顾杲指着前边说。
“辟疆没来!”
“咦,快告诉我们,扬州那边——怎样了?”
“瞧,大伙儿全都盼着呢!”
“不成就是不成!今日这酒,我们决不能饮。要饮,改日再约!”
看见他这样子,劝酒的人都有点扫兴。沈士柱更是当即沉下脸,愠怒地问:“啊,今日这酒,何以不能饮?小弟倒要请教!”
还在扬州时,张自烈就听侯方域怨气冲天地谈到过社内交讧的情形。如今眼见这一阵子,双方像是又趋向于冰释前嫌,重新靠拢到一块,他心中也自欣慰,于是点点头,坐下来,同时愈加拿定主意:尽量不让大家感到过于丧气。因此,在接下来的介绍中,他有意突出史可法忠心为国,坚韧不拔,排除万难,力图恢复的事迹;其中,特别着重谈到兴平伯高杰受到史可法的教导感化后,如何萌发了忠义之心,立誓竭诚报国。十月间那一次是他率先挥军,北渡淮河。当时尽管发生了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