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游船
个正面临着巨大战祸威胁的城市。冒襄虽说兴致不高,但也不想冷冷清清地打发这个晚上,便命冒成到就近的那些熟朋友的寓所去报信,顺便约请他们前来一块儿赏月。谁知冒成去了半天,回来禀告说,那些朋友全都不在家,早早就出门了。冒襄颇为扫兴,看看天色已经全黑,就算再让仆人去找,恐怕也未必有结果。他沉吟了半晌,只好摆摆手,说:
“那就算了,摆饭吧!”
“相公,既是这等,我们何不去雇一只船,就到河里荡着,一边赏月,一边随意吃点什么,也比窝在这屋子里强呀!”大约发现丈夫不怎么快活,董小宛微笑着从旁建议说。
“……”
“兴许在河里,还能碰上相公的朋友哩!”
这倒提醒了冒襄。他回头望着冒成,意思是:怎么样,办得到么?
“禀大爷,”冒成马上回答,“小人也想着大爷和姨奶奶今晚要游河赏月,已经雇了一只船候着。大爷要时,小人这便去叫他们撑过来。”
像今晚这种月圆之夜,秦淮河上照例很难雇得到游船,但冒成总是把一切都预先估计到,并且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于是,冒襄也就不持异议。小半晌之后,他同董小宛已经登上一只陈设雅致的灯船,缓缓地摇到秦淮河中去了。
这会儿,正当月亮升起之前的片刻,沉沉的夜幕,似乎变得愈加幽暗,除了河房上的灯火,以及河面上那些大小游船所悬挂的灯笼,远远近近地颤动着、浮荡着之外,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有时候,甚至分辨不出哪儿是水,哪儿是岸。人斜靠在船栏上,也仿佛漂浮在虚无缥缈的境界里,只听见船尾汩汩的桨声,轻一下,重一下,仿佛在催人进入梦乡……然而,过不了多久,白璧般的圆月就从东边的城墙上露出脸来。仿佛展开了一匹银光闪烁的素练似的,秦淮河一下子给照亮了。那星星点点的灯火顿时暗淡下去,周遭的景物却鲜明地凸现了出来——河房上的黑瓦顶、沿河两岸的树木、游船的甲板和顶篷,都被抹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霜,就连露台上、船舱里的人影也变得历历可辨。那些笙、箫、琴、鼓所奏出的声韵,顺着阵阵夜风吹送过来,显得悦耳而悠扬。
“相公,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中秋夜么?”在默默地陶醉了好一会之后,董小宛忽然开口说。
“两年前?”冒襄疑惑地问,一边接过侍妾送到面前的一块月饼。
“哎,在桃叶河房。那时节,贡院刚散场——相公怎么记不得了?”董小宛的声音里透着娇嗔。
冒襄咬了一口月饼,慢慢地咀嚼着,终于“噢”的一声,想起来了:两年前的那个中秋节,他刚刚参加完三场乡试,同一伙社友在桃叶河房里饮酒赏月,小宛也在那个时候从姑苏赶到,结果,他在朋友们的合力促成下,答允了同小宛的婚事。
“那一天,还是眉娘姐姐领妾来寻相公的。”董小宛又递过来一片削好了的酥梨,看见丈夫摇摇头,就放下了,接着说:“过了年,眉娘姐姐就嫁给了龚老爷,跟着到北京去了,后来就断了音讯。如今北京闹出那场大乱子,还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呢!”
顾眉和龚鼎孳,在三月十九日那场剧变发生时,确实陷在北京,没能逃出来。不过冒襄在扬州时已经听说,龚鼎孳没有自尽殉国,而是很快就投降了“流寇”,被李自成以原职录用。后来李自成战败,逃出了北京。不少陷“贼”的明朝官员都乘机逃回南方。但龚鼎孳始终没有回来,时至今日,大概又已经投降了清国。这个消息,冒襄一直没有对董小宛说。因为它使冒襄感到十分厌恶,并为曾经有过龚鼎孳这样的朋友而羞愧。现在,听董小宛这么一问,他又想起这件事,由这件事又联想到北方的严重威胁,于是,好不容易才提起的一点游赏的兴致,顿时又低落下来。他皱起眉毛,把手中吃剩的月饼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