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通牒
哼,”一直没有开口的张自烈忽然站起来,铁青着脸说,“逆贼之亡,实在于彼恶贯满盈,天人共愤,且我江南亿兆军民,同仇敌忾,严阵以待,有以牵制之,令彼不敢并力东向,岂是全由建虏之力!如今此酋居功狂悖,出此谬妄之求,是视我江南为可欺也。如今之计,亦唯有决一死战而已!”
“对,决一死战!”应廷吉也强硬起来。
“对,对!”好几个人同声附和。
但是冒襄却一声不响。无疑,不管是基于天朝上国的高度自尊,还是“华夷之防”的强固观念,都促使他也同大家一样,对于“化外小邦”清国的狂妄要求,感到极其愤慨,恨不得以最无情的痛击,把对方一举扫灭。但是,双方的强弱之势逆转到目前这一步,他又知道,那其实是做不到的。“决一死战”的结果,只能导致东南半壁陷入无穷的祸乱。而冒襄的家乡如皋,如今正处于长江北岸的“前线”,到时就会成为最先、也是最严重的受害者。在苟安的局面尚能维持的情况下,这是冒襄所不能接受的。“哼,张尔公的老家远在江西,他自然不难意气昂昂地侈言开战!”他冷冷地、不无反感地想。可是,这么一种理由目前却很难说得出口。所以,尽管心中不同意,他也只能尽自沉默着,不表示态度。
“辟疆兄,依你之见?”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冒襄蓦然抬头,发现史可法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哦……”由于缺乏准备,冒襄一刹那间有点狼狈。他极力镇定自己,踌躇了一下,开始字斟句酌地说:“依晚生之见,似这等谬妄之求,建虏未必不知断难为我所准。他故高其价,只怕用意仍在多得输币与割地。倘如此,便当即速复书,严斥彼之狂悖。至于其他,倒不妨示以宽仁,稍餍其欲,恩威并用,或可……”
“哎,此言差矣!”不待他说完,张自烈已经厉声接上来,“建虏二十年间,处心积虑,其志岂是区区子女玉帛所能餍足者!至于割地,现今河北、山东已入其手,又何烦复求于我?欲以一纸和书而令彼裹足回心,岂非妄想!”
冒襄的脸孔刷地涨红了。自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只是一种软弱的愿望,其实不足以服人。正因如此,出自老朋友之口的尖锐反驳,就更加令他难堪。有好一阵子,他睁圆了俊美的眼睛,又气又急地盯着张自烈。如果不是史可法及时加以阻止,他很可能就会同对方争吵起来。
史可法显然注意到了这种情绪。他做了一个不要激动的手势,然后,慢慢地捋着胡子,半晌,才说:“书也要复,战也要备。能和最好,实在不能和,亦只有决一死战而已!”停了停,又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到战,淮扬之兵虽然强弱参差,尚堪一用。弟所忧者,倒是朝中的门户之争,水火日亟。国事之坏,只怕实在于彼——哎,时候不早了,先去阅武吧,此事回头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