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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荃与黄绢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骡车横冲直撞,就像是一辆机件坏了的汽车,彷佛随时都可以疯狂地冲到他们身上来。
黄绢突然转过身去,拉着他就走。她的手指一根根都是硬叉叉的,又硬又冷。
本来大概不会注意到,现在他们看见地上有一棵树桩,那砍断了的粗糙的平面上钩着一些灰黑色的破布条。显然是韩廷榜衣服上扯下来的。那布条上又黏着些灰白色的东西,不成片又不成缕,大概是皮肤。
又有一棵树桩上挂着一搭子柔软黏腻的红鲜鲜的东西,像是扯烂的肠子。
他们很快地走着,走到那土圩子那里,顺着那土墙转了个弯,又走了一截路。然后他们停了下来,把背脊贴在墙上。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整个的人里面都掏空了似的。
那斜阳正是迎面照过来,惨红的阳光照在那黄土墙上,说不出来的一种惨淡。
他们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然后刘荃忽然发觉他们还握看手。他把她的手拖了过来,但是她彷佛觉都不觉得,半晌,才别过头来望着他。
刘荃突然拥抱着她。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他便用力把她的脸揿没在他身上。他紧紧地抱着她不要留一点空隙,要把四周那可怕的世界完全排挤出去,关在外面。
「黄绢,」他轻声说。
然后他又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妳的。」
她不动,也不作声。然后她突然抬起头来向他望了望,随即别过脸去。
「你这样说,好象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她说。
「好,那么忘记你,好不好,」他笑着说:「马上一转背就忘了。」
她的脸虽然别了过去,他可以看见她的面颊圆圆地突了出来,知道她是在笑。
他吻她。那恐怖的世界终于像退潮似的,轰然澎湃着退了下去,把他们孤孤单单留在虚空中。
「你什么时候走?」黄绢说:「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他没有回答,只抱得她更紧一点。
她的面颊贴在他胸前的口袋上,可以听见口袋里有些纸张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响声。「这是什么?」
「你的信。──真不顾寄掉它,寄了就没了。」
「那你就带到上海去再寄。」
「你家里的人看见上海的邮戳,不会觉得奇怪么?」
她嗤嗤地笑了起来。「你怕我以后不写信给你?」
「你总要等收到了我的信,知道了我的地址才会写来。你算算,那还要等多少时候。」
墙根的枯草瑟瑟响着。一阵阵的归鸦呱呱叫着,在红色的天上飞了过去。
「第一次看见你那天,你记得,大家在卡车上唱歌,」刘荃说:「我就留神听你的声音。」
「我的喉咙不好。」
「你唱歌的声音比平常说话声音尖些,不过也非常好听。」
黄绢低下头去把额角抵在他胸前,格格地笑了起来。
「干吗笑?」
「我根本没有唱,就光是假装着张张嘴。」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狂笑得无法停止。
「我们都有点歇斯底里。」刘荃说。
他也像一切人一样,面对着极大的恐怖的时候,首先只想到自全。他拥抱着她,这时他知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有一种绝对的安全感,除此以外,在这种世界上,也根本没有别的安全。只要有她在一起,他什么都能忍受,什么苦难都能想办法度过。他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照顾他自己,他们一定要设法通过这凶残的时代。
于是他有了一个决定,那是简单得近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