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不见他,就这样远远的听见他的声音,也有一种安慰的意味,使她觉得快乐。
月亮在云背后。一层层的云拥在一起,成为一个洞窟,洞口染上了一抹琥珀色的光。下起毛毛雨来了。但是那月亮仍旧在那里,琥珀洞窟里的一团蒙蒙的光。他们还没到家,雨已经下得很大。最后一截路,大家都狂奔着。
金根先到家。油灯刚点上,还有点冒烟。
quot;也不帮我抱抱阿招,quot;月香抱怨着。quot;重死了,像块大石头一样。quot;
quot;我没看见你们。quot;
她刚坐下来,已经有人在外面砰砰砰让。
quot;谁呀?quot;金根走到门前去。屋瓦上的雨声与哗啦哗啦流下来的檐溜,使他不能不大声嚷着。
是金有嫂,来借脸盆,锅镬或是水缸。quot;顾同志的屋子漏了,quot;她说。quot;我们什么都拿去接着,还是不够。东西都淋湿了。quot;
月香帮着她抬了一只大缸过去,看见他们那里乱烘烘的。顾冈的东西都搬到谭大娘房里乱堆着,老夫妻俩正在那里讨论着今天晚上怎样睡。月香回来告诉了金根,金根就过去邀顾冈到他们这边来过夜。老两口又是皱眉又是笑,不敢露出喜悦的神气。quot;好吧,那么,quot;谭大娘迟疑地说。quot;就让顾冈同志在你们那儿住两天,等我们屋顶修好了再搬过来。我们反正尽快的修。quot;
但是他们究竟还是不敢擅自把顾冈送出门去。谭老大穿上了钉靴,打着伞,冒雨到庙里找王同志,向他请示。得到了王同志的许可,这里就动手搬运行李。月香把金花从前住的那间打扫出来。谭大娘帮着把顾冈的被褥摊开。金有嫂是一个寡妇的身分,有些事情不便上前。但是他们一家子都跟了过来,照应得非常周到。
顾冈对于搬家这回事,也和他们一样地觉得喜出望外,而也像他们一样地遮掩着,不愿意露出来。阿招围绕着他的箱笼什物转圈子,摸摸这样,摸摸那样。她胆子很大,因为顾冈在这些孩子里面,一向对她另眼看待的。
谭老大谭大娘终于站起来走了,金有嫂替他们撑着伞。雨势这样猛,他们又是咒骂又是笑。家里的客人一走,他们的声音已经响亮得多了,连咳嗽也咳得响些。现在轮到金根和他的妻嘁嘁喳喳耳语着了。顾冈可以听见们在隔壁房里轻声说话,就像家里有一个病人一样。只有那小女孩有时候忽然岔进去,高声喊出一两句话,毫无顾忌地。
他坐在床上,对着油灯,突然心里充满了乡愁,非常想念他自己的家与妻。他把那竹筒灯台推过去一点,腾出地方来,摊开信纸,给他的妻写信。他告诉她今天晚上因为屋漏,怎样仓促地搬了家;农民对他多亲热,他们对他的关怀多么使他感动。他又说他在冬学教书的情形,又报告他今天关于文娱活动的演讲。
风在地平线上直着喉咙呼号着。竹子扎的墙震得格格的响。他这间房中间用竹墙隔开来成为两间,那半边是谭老大他们的,养着一只猪。猪很不安地咕哝着,因为那风雨声,又因为它看不惯打墙里漏进来的一条条的灯光,映在地上。
顾冈写了一半,手都冻僵了,张着手在那油灯的小火焰上取暖。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响,那火焰闪了一闪,差一点熄灭了。他回过头来,看见月香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在灯光中的她,更显得艳丽。他觉得她像是在梦中出现,像那些故事里说的,一个荒山野庙里的美丽的神像,使一个士子看见了非常颠倒,当天晚上就梦见了她。
quot;还没睡呀,顾同志?quot;她说。她带来了一只篮子来,里面用灰掩着几块炽炭。从前总是谭大娘每天晚上给他送来。最初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