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的小白脸，头发梳得光溜溜的中间分着。她们招呼他一声，他只朝她们的方向很快地点个头，正眼也不看她们，还是照从前的规矩。对他母亲唯唯诺诺，而在他眼睛背后有一种讽刺的微笑。他母亲当着人从来不理他的，只偶尔低声发句命令，眼睛望着别处，与对媳妇一样。
是阴历新年。正月里拜年的人来人往，时髦小姐们都是波浪形的头发贴紧在头上，只穿一件薄薄的夹袍子，磕了头马上又穿上大衣，把两只手插在皮领子底下渥着。
quot;在二婶那儿冻死了，quot;她们在别处一见面就抱怨。quot;这么冷的天，都不装个火炉。quot;
quot;有人说他们的莲子茶撤下去拿给别人吃，恶心死了。quot;
quot;真怕上他们那儿去。二婶说的那些话，都气死人！quot;噘着嘴腻声拖长了声音。
quot;这回又说什么？quot;
quot;还不是她那一套？quot;无论怎么问也不肯说。
quot;熹嫂嫂真可怜，站在楼梯口剥莲子，手上冻疮破了，还泡在凉水里。问她为什么不叫佣人剥，吓死了，叫我别说，妈生气。quot;
楼梯口搁一张有裂缝的朱漆小橱，莲子浸在一碗水里，玉熹少奶奶个子高，低着颈子老站在那里剥。大房的二小姐搬了张椅子出来叫她坐，她无论如何不肯坐。房门开着，里面看得见。
银娣这一向生病，刚起来，坐在床上，人整个小了一圈，穿着一套旧黑哔叽袄，床上挂着灰色的白夏布帐子。那张四柱铁床独据一方靠墙摆在正中，显得奇小。她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客人坐得远，简直听不见，都不得不提高了喉咙。
quot;你怎么啦，二太太？quot;大奶奶用打趣的口吻大声问，像和耳朵聋的老太太说话，不嫌重复。quot;怎么不舒服啊？怎么搞的？quot;
quot;咳，大太太，我这病都是气出来的呵。quot;
quot;怎么啦？你从前闹胃气疼，这不是气疼吧？找大夫看了没有？quot;她不说是媳妇气的，别人也只好装模糊。
quot;害了一冬天了，看我瘦得这样。大太太你发福了。quot;
quot;肥了。quot;娇小的大奶奶现在胖得圆滚滚的，十足是个官太太。
quot;这才是个福太太的样子。quot;
quot;你福气呃，你好。可怎么娇滴滴起来了？怎么搞的？quot;
亲戚们早已诊断她的病是吃菜太碱，吃出来的，和她儿子长不高是一个缘故。她家的菜出名的碱，据说是为了省菜，其实也很少有人尝到。家里有事总是叫北方馆子的特价酒席，才八块钱一桌。平常从来不留人吃饭，只有她过生日那天有一桌点心，大家如果刚巧赶上了，就被让到外间坐席。她站在大红桌布前面，逐个分布粗糙的寿桃，眼睛严厉地钉在自己筷子头上，不望着人，不管是大人小孩子。她不能不给，他们也不能不吃。
今年过年，她留下几个女眷打牌。她那天精神还好。玉熹少奶奶进来回话，又出去了。
quot;你不要看我们少奶奶死板板的那样子，quot;她在牌桌上说，quot;她一看见玉熹就要去上马桶。quot;
大家笑了一阵，笑得有点心不定。她为了证明这句话，又讲了些儿子媳妇的秘密，博得不少笑声。quot;这话我怎么知道的？我也管不到他们床上。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男人家嘴敞，到了一起，什么都当笑话讲，他们真不管了。想想从前老太太那时候，我们回到房里去吃饭，回来头发稍微毛了点都要骂，当你们夫妻俩吃了饭睡中觉。什么都肯，只顾讨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