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钻,一坐几个钟头,一块吃饭,还不是为了筹钱?说是连大爷都过不了年。老太太相信大爷,其实弟兄俩还不都是一样?照这样下去,我们将来靠什么过?quot;
他先没说什么。她推推他。quot;死人,不关你的事?quot;
quot;也还不至于这样。quot;
她就最恨他别的不会,就会打官话。他反正有钱也没处花,乐得大方。也许他情愿只够过,像这样白看着繁华热闹,没他的份,连她跟着他也像在闹市隐居一样。
楼下胡琴又在伊哑着。她回到原处,坐得远远的,摸着皮袄的灰鼠里子,像抚摸一只猫。她那天在阳台上真唱了没有,还是只哼哼?刚巧会给三爷听见了,又还记得。他记得。她的心突然胀大了,挤得她透不过气来,耳朵里听见一千棵树上的蝉声,叫了一夏天的声音,像耳鸣一样。下午的一切都回来了,不是一件件的来,统统一齐来。她望着窗户,就在那黑暗的玻璃窗上的反光里,栗色玻璃上浮着淡白的模糊的一幕,一个面影,一片歌声,喧嚣的大合唱像开了闸似的直奔了她来。
二爷在枕头底下摸索着。quot;我的佛珠呢?quot;老太太鼓励他学佛,请人来给他讲经。他最喜欢这串核桃念珠,挖空了雕出五百罗汉。
她没有回答。
quot;替我叫老郑来。quot;
quot;都下去吃饭了。quot;
quot;我的佛珠呢?别掉了地下踩破了。quot;
quot;又不是人人都是瞎子。quot;
一句话杵得他变了脸,好叫他安静一会──她向来是这样。他生了气不睬人了,倒又不那么讨厌了。她于是又走过来,跪在床上帮他找。念珠挂在里床一只小抽屉上。她探身过去拎起来,从下面托着,让那串疙里疙瘩的核子枕在黄丝繐子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quot;不在抽屉里?quot;他说。
她用另一只手开了两只抽屉。quot;没有嚜。等佣人来。我是不爬在床底下找。quot;
quot;奇怪,刚才还在这儿。quot;
quot;总在这间房里,它又没腿,跑不了。quot;
她走到五斗橱跟前,拿出一只夹核桃的钳子,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把念珠一只一只夹破了。
quot;吃什么?quot;他不安地问。
quot;你吃不吃核桃?quot;
他不作声。
quot;没有椒盐你不爱吃,quot;她说。
淡黄褐色薄薄的壳上钻满了洞眼,一夹就破,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quot;叫个老妈子上来,quot;他说。quot;她们去了半天了。quot;
quot;饭总要让人吃的。天雷不打吃饭人。quot;
他不说话了。然后他忽然叫起来,喉咙紧张而扁平,quot;老郑!老郑!老夏!quot;
quot;你怎么了?脾气一天比一天怪。好了,我去替你叫她们。quot;她夹得手也酸了,正在想剩下的怎么办,还有这些碎片和粒屑。念珠穿在一根灰绿色的细丝绳子上,这根线编得非常结实。一拿起来,剩下的珠子在线上轻轻地滑下去,啦塔一响。她看见他吃了一惊,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用手帕统统包起来,开门出去。
过道里没有人。地方大,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监视的气氛,所有的房门都半开着,擦得琤亮的楼梯在她背后。她开了门闩,推开一扇玻璃门,阳台上漆黑,她也没开灯。冷得一下子透不过气来。有两扇窗子里漏出点灯光,她回头看了看,怕有人看见,随即快步穿过廊上,那古老的地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