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治帮的谈话,想到她每天哼着小曲颠来走去的样子,想到日里山道上突然之间的怄气儿。想着想着,买子就被小青的性格吸引,她聪明伶俐,开朗爽快,她的开朗爽快里边好像有一种神秘的趣味,你永远不知她能说些什么,而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叫你豁然开朗,她说话像引你走迷宫,却并不叫你疑虑和迷失,就像父亲留下来那枚古币,币面光光净净没有任何痕迹,却是在光净中装着几千年历史……买子跌落在小青早已设计好的圈套里,经历了一夜津津有味的思考和折磨。
其实自从昨天冈梁上趴进买子怀抱,闻到买子具有侵略性的男人的汗味,小青已经从设计者的观赏走入实施者的投入。小青不自觉地走进了一种感情,这和当初为了某种目的游戏苗得水完全不同,她目光中蒲公英一样绽开的凄迷,她的含情脉脉都是发自内心深处,身体深处。她渴望被爱,被真心实意地爱,于是她在买子说她是一只小兽时,心底里涌出一个从不曾想过,却一经出口即成大局的声音:买子,我真的嫁你,我不离开歇马山庄。水晶耳坠是当天下午一起到镇百货商店买的,假水晶的亮度和成色没法跟翁古城大商店的比,但这对小青已不重要,假水晶耳坠刚拿到手,小青就知道下一步事情如何开场。缝在衣兜最里层的钱币突然之间遭到掠抢,强盗竟是自己的小姑子。交替支撑月月的犯罪感和思念一瞬间化作一派虚无,接着来在月月生命中的感觉便是丢失珍爱之物的心疼和由嫉妒作成的疯狂。疯狂使月月度过了心焦如焚的长夜,国军的鼾声就像窗外的夜籁,月月毫无感觉;心焦使月月度过了神情恍惚的白昼,学生真诚求知的目光对月月就像操场边花砖垒成的小洞,月月熟视无睹。在这一个晚上一个白昼里,月月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肉体里的绞痛。痛使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痛使她第一次清醒地、大胆地意识到她已离不开买子,买子已经——其实早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这种念头愈是强烈,月月脑子里愈是装满买子和小青在一起的镜头。他们都在村部上班,他们有那么多在一起的机会,小青又是外向的风张的女孩。下午下班,月月骑车走到上河口家门口时,她没有下车,直接冲买子家的方向骑去。可是骑到半路,月月跳下车子,月月想到买子已不再是独立的买子,他的身边已有了小青,他有可能和小青在一起,就转过身子,没头苍蝇似的往家的方向走去,走进院门,看见小青和火花在井台上洗脚,她又骤然回头。
月月的选择有些不顾一切的意味,然而林家除了火花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行踪。月月在院里刹一脚时火花正在为低头搓脚的小青压水,一起一压一起一压,使院墙和远天都在她的视野里起伏,这起伏的感觉让火花觉得十分有趣,然而就在这时,火花发现起伏的院墙走进一个人影,火花一时难以辨清是谁,正当慢下动作要去悉心辨认,人影退出院墙。火花于是停止压水不慌不忙跟出院外,跟到治亮老叔小店门口,火花才认出是嫂子。火花向前跟着,她想起上次在东崖口草房屋看到嫂子和一个学生打架的情景,心里不觉有些慌乱。火花的慌乱完全因为好奇,火花想现在自个已是学生了,那学生没准自个认识,火花还想回来时可让嫂子把自个放在车座上载着,那种坐车上的滋味真比喝酸奶要舒服。好奇和坐车这等好事的吸引,使火花小狗似的蠕动在屯街东端的草坝上。然而火花无法知道,此时此刻,她竟变成一团令人不解的谜吸引了另一个人。
古淑平自从那日从张瞎子那里讨回一句可怕的预示林家命运的巫语,便对家里两个人的行踪开始了秘密的注视。对于月月的注视只限在厕所里,每次月月上完厕所她都佯装有尿进去一次,一周之后她终于在厕所里看到月月抛下的血红淋淋的卫生纸,她便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灰心丧气。火花已经上学,在家的时辰很少,火花自从上学,便由跟林治帮的亲密改成对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