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国军编了一个开会的理由,在月月放假第五天就独自起程了。从歇马山庄到歇马镇的山路国军骑车载着月月,这是他们丢失已久的默契。然而在为婚姻生活作着不屈努力的新婚夫妻,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分手将意味着什么。月月之所以作着努力,是在奋勇地向自己的命运发起挑战,月月希望那个暗涌在心底的事实会被国军重新崛起的疯狂彻底捣碎,他们在车站分手的刹那,月月深情地看着国军,那深情却有做的成份,然而致志去做一种深情不能不说是月月的良苦用心。当然月月不会知道,仅在三天之后,这深情的目光就不可阻挡的自然而然地爬进另一个人的心灵。
送走国军第二天,月月回到家中,带二哥三哥和供销社主任在扣世军的引见下接头,而后找车拉了二哥的所有木工工具。在镇上干木匠活,搞木材加工,在月月看来,实在不算什么能赚大钱的活路,月月的兴奋,只在看到翁氏家族终于有了做生意的意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就像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月月没有久住。老母正在大哥家,而大哥家只有一铺炕,关键是后川娘患病误课的学生张小敏和治亮老叔的二儿子等她去补课。第三天下晌,月月帮大嫂拆洗完被褥衣服,带着大嫂从院边拔下的一捆茴香回到上河口家中。
这是一个空旷寂寥的夜晚,这又是一个灵魂自由飞翔的夜晚。结婚之后,月月还是第一次在夜晚独处。她没开电视,她草草地收拾了国军换下来的衣服就上炕躺下。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月月感到灯光无限幽秘。月月的思绪好像月色下两棵相挨很近的树,憋闷、压抑。月月一层层放纵着自己的知觉,她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任性地收腹伸腿,任性地躬腰曲背,背弯曲时,腿贴近着温柔的乳胸,腿伸展时,便呈一条曲线急转直下,使整个肢体有种轻飘、放松的感觉。月月动着动着,停止下来。窗外万籁俱寂,夜晚的空旷、宁静和身体的渴念在幽秘的灯光下会面,相互送着秋波给着暗示,月月再次收腹、伸腿、躬腰曲背,然而这一次跟上一次大不相同,这一次在交替、交错的动作中,月月感到刚才那种肢体的轻飘和轻浮,气球遇到重压似的向地面拽去。这气球不是一个,不是两个,是无数个,它把重心缚在月月体内,在一种看不见的外力的作用下打捞着月月,使月月仿佛既不是在天上,又不是在地上,有一种悬浮的、无处抓摸的、无处依靠的感觉。这感觉让月月十分难过。月月静静地体验着难过,任难过在心灵里穿针引线。然而,月月没能让难过在心灵里打基筑巢,她猛然翻身,这时,月月突的由被打捞变成掌网人,她是那个操纵一切的掌网人,她打捞着浮在空中的气球,一丝一丝地拽着,一缕一缕地收着,希望它们变成一种压力,一种很重很重,能将自己压偏挤小的压力。可是,压力终于没有走近躯体,难过的情绪历经艰难险阻终于爬出石缝的小树似的,昂首屹立在月月的感觉里、触觉里。月月的思绪由难过作着导引,一点点呈出了未婚时才有的向前的,向着未知方向爬行的状态。一棵簇新的小树爬出心穴的石缝,在月月眼前展出了一个久已不见,却从没有忘记过的形象。他起初很不完整,只是一个木讷的剪影,一双粗糙的手,而后是操场上突然走近的一口白牙,再就是大河里流动的身影,火窑前静止的眼神,再就是一个生动的、具有某种侵略性的男人的形象……
月月身体彻底平静下来,以一种平和的姿态让位给思维的前行。月月穿上了一件碎花蓝布褂,那是她婚前最愿穿的一件衣服。她站在买子跟前,那地点是河岸,又是草房小院,最后变成开阔的操场。他深情地看着她。不,是她深情地看着他。不,是她有意躲闪着他。月月最初与国军约会都是她有意躲闪着他。可是买子和国军不同,买子也许不希望躲避,买子那纯朴的亲切和随意容不得躲避,目光一开始就泊在了一起,而后牵引着,走出操场,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