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直口快的一席话,叫他们又在心底铸定了另外一番打算。
林治亮女人是村里有名的万事通,谁家男人外面有手儿,谁家儿子在学校偷看女生厕所,以至谁家牲口交配时叫了几声她无所不知。她的通晓世事不是纪实,而是通过自己脑袋加工和创作了之后的故事,如果听人讲某某男人赶集拉着某某女人,这个男人在她那里,就一定是在后山小树林里扒了女人裤子干了坏事。她通晓和创作的故事全跟裤带下有关,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男人裤带下有什么故事,那副乐天的态度,就像全歇马山庄所有人都在受罪,只有她大富大贵。她在门口站了一下午了,等来月月和国军,眉眼低低地看着两人突然就笑个不停,笑够了上前堵住月月,说那天哪,那场大火肯定是惊了你俩,是不是正欢畅着就……咯咯咯……月月蓦地两颊飞红,国军也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她说,有什么差头可全是火花那小鬼头造的孽,你治亮叔说他亲眼看见你们新婚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从姑嫂石篷下来,走道火苗似的一颤一颤,你们可一定要躲着她点。
做着中学代课教师的月月坚决不信村里人的谣言,广大的空间没有尽头的时间,是谣言产生的最好土壤。然而当她走进家门,与火花冷冷的目光突然相对,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火花偎在墙根,一双小手不住拍打地面,直直地审视月月,样子就像在心里许着什么诺言。
夜里十点,伸手不见五指,月月和国军轻手轻脚走出家门直奔姑嫂石篷,他们每人手捧一只装有信纸的信封,两手合抱,行为端正步履轻快。两年来他们在这里做过无数次只有夫妻才做过的事,每次月月给学生补课,让国军晚上接她,他们都要在姑嫂石篷亲近一番。是不是过早地享用了女孩子不该享用的东西触怒了俗规,或者不该那样忘形忘我,或者不该在姑嫂石篷里,姑嫂石篷是唐代一个将军的坟的传说歇马山庄大人孩子无人不晓。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在歇马镇上教书,做着妇联主任的宫玉兰偷偷送她一盒避孕套,再忘我她也会保留最后一道防线。在姑嫂石篷里亲昵做爱的远不止他们,他们常常在走近时听到有人便返身走开。可是是不是别人都没有达到他们那种无与伦比的高峰?他们在石篷南面跪下,两封信每人背诵一遍,然后划火点着,然后三拜九叩。月月说,老天爷,我们错了,不要以这种方式惩罚我们,我们发誓再也不疯了,我们发誓。只要你还我们自由,我们肯定不疯了,肯定不。说到后来国军随上,肯定不,肯定不疯了。
两人烧完纸许完愿磕完头,挽着手一起往回走的时候,月月给国军讲了一个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说古时候有一对新人婚后如胶似漆,结果没到一年女人就得了痨病死了,在给女人出殡的时候,只见对面过来一个白胡子老翁,老翁走近棺木,鼓乐声奇异地嘎然而止,这时只听老翁说,夫妻本是一对冤家,不是冤家不到头。男人听了直摇头不信,再娶妻时还如胶似漆,一年以后又死,再娶妻时,一天吵三遍,没事也要找事来吵,结果活到八十多岁。国军说那今后咱就吵架,月月说倒不是让你信这故事,是说,信点什么会使咱们解脱出来。
这晚,他们没有再试,他们因为有了那个愿,踏踏实实睡了一宿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