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羌笛何须怨杨柳(2)
满了口水。旺财真的是很喜欢自己的这座城市。在这个热闹的城市里,你只要有力气就有饭吃,只要你肯多出力气就会有牙祭给你打。
还没有走到水边,就已经闻到了河的气息,就已经听到了河的声音。隔了很远,旺财就认出来坐在岸边台阶上吸旱烟的冯幺叔。看见那一摞顶在头上的牛粪饼朝自己走过来,摆船的冯幺叔收起烟袋,一面解缆绳,一面笑着搭腔:“旺财,又是去给蔡六娘送贡礼?”
旺财立刻红了脸,“幺叔莫笑人,不是给六娘送的。”
“旺财也哄人,新旧两城哪个不晓得只有蔡六娘能烧你白送的牛屎巴!旺财,你送多少牛屎巴,也梦不到蔡六娘的三妹。还不如送我,二天渡河不要你花钱。”
“幺叔莫笑人,我一个牛屎客哪敢做梦娶三妹!我是去旧城收账的。”
“原来旺财要收账,真是要发财了!顶起十几个牛屎巴就要花钱来坐我的渡船!我讲给你听,汤锅铺的郑矮崽那天提起一兜蹄蹄膀膀送给六娘,我还听说郑老爹为讨蔡六娘的欢心,把寿材板都送到家里去了。旺财,你过中秋节给六娘送了些啥子?你要看紧些呦!”
旺财急着辩解:“幺叔,我啷个摆得起架子花钱过河,真的是为去旧城收账才来坐你的船。”冯幺叔又笑,“恭喜发财!恭喜发财!不和你两个耍笑了!快来坐得稳当些,当心你的粪饼不要栽到河里。”接着又问,“是哪一个又来欠你的血汗钱?”
“会贤茶楼的陈老板。”
“陈老板?他在老军营的站笼头关到起,啷个还钱给你?”
旺财露出一脸的茫然和苦笑,“我也不晓得。那天我去收账,话没有说得两句,轰隆一声,窗子门板噼噼啪啪摔起多高。哪里就晓得出了天大的祸事。那个啥子袁知府,为啥子偏偏要死在茶楼门跟前?他的轿子再多走起两步,陈老板啥子事情都没得了!偏偏就是陈老板出了事情,掌柜、堂倌通通抓起走了。人该倒霉是逃不脱的。出了天大的人命案子,我也不晓得钱还讨得讨不得。陈老板不在,老板娘还在,他多大的会贤茶楼总不能欠一个牛屎客的血汗钱!”
看见旺财满脸的焦急,自己又帮不上忙,冯幺叔不再追问。渡船上一阵长长的沉闷。没有人说话。满眼都是碧绿的河水,满耳都是河水舒缓的流淌声。沉闷中,冯幺叔的木桨在水面上悠长地划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旋涡。
等到旺财弃舟登岸,匆匆赶到老军营大门前的时候,看见所有的站笼都已经被打开了,可是关在里面的人却一个都看不见。旺财心里轰的一声,脸上立刻变了颜色:完蛋了!好灰心!人都拉起去砍了脑壳!这下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这下才是真的半个铜板也讨不回了!清早的街面上冷冷清清的,还没有什么人。旺财头上顶着高高的一摞牛粪饼,背着粪筐,孤零零地站在那排木笼的对面,心如刀割,万念俱灰。旺财在心里诅咒起来:“狗日的些,就把老子的血汗钱丢起喂王八!老子要做几多天才晒一百七十六斤牛屎巴!平白无故地,就要把老子的血汗钱丢起喂王八……啥子世道嘛?没得天理的王八些!”
咸咸的泪水流到嘴角里来,旺财举起粗糙的大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掌心的老茧把脸划得很疼。
有人在背后喊:“牛屎客,转来!转来!”
旺财没有听见。还是一把又一把地在脸上抹。
侧身站在门槛里面的蔡六娘终于忍不住了,推门走下台阶,一直走到旺财跟前埋怨:“哎呀,喉咙都给你喊破了……”可话没有说完就看见了旺财的眼泪,“哎哟——,旺财,是你吗?你哭啥子嘛?在生哪个的气嘛?”
看见是熟人,旺财不好意思地又抹抹脸,“六娘,是会贤茶楼的陈老板,他欠我一百七十六文铜钱。你看,笼里的人都被拉去砍了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