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日本俘虏
爱国进步人士而且冲锋在前乃至于向侵华日军司令长官土肥原叫板挑战,但他又是一个连国民党也不能给他套上笼头的国民党员和颇有一些大少爷脾气的世家子弟,如果让他担任这一职务,怎能保证党对这支抗日武装的绝对领导呢?争论在激烈进行的时候,那个“颇有些大少爷脾气的世家子弟”却率领着“看家队”,担负了这次秘密会议的警卫任务,保证了这场争论的顺利进行。三姥爷也在秘密会议期间再次卖了一百多亩地,为刚刚合编的游击队购买了第二批枪支弹药。堂舅也在为秘密会议的参加者们操办伙食。一种名叫“红薯泥”的杞地名吃,出现在同志们难得一聚的餐桌上。也许正是摆在眼前和餐桌上的事实,加上孟家在杞地的影响,帮助齐楚说服了自己的同志,同时也埋下了日后的祸根。
母亲说,那些天,三姥爷总感到心神不定,要发生一点什么事情的直觉在他右眼皮上霍霍地跳个不停。会议结束后,三姥爷一听说我大舅被任命为这支红色武装的副司令,就觉得心里一震,从天边滚过了沉闷的雷声。三姥爷说,共产党的队伍怎能在它的指挥机构里容纳一个桀骜不驯、不受党纪约束的人呢?大舅却以“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扯下了国民党第二战区“民运指导员”的徽章,让大妗在他的袖子上缝了一绺二寸宽的布条,上边盖有“游击支队”的条戳和属于他的“03”编号。三姥爷望着布条上的编号,眼皮上依旧霍霍地跳个不停。大舅死后,姑姥姥说,怎么摊上了那个号,“03”?都盼着他囫囵个儿地回来,怎么队伍还没开拔,就叫人“零散”了呢?三姥爷倒没有往“零散”上想,他说这个编号太靠上,“高处不胜寒”。
游击队就要出发时,三姥爷把我大舅和齐楚叫到身边,说:“殿章,你诚弟是一匹烈性马,年轻气盛、难以驾驭。你就是他的兄长,要给他套上笼头,我把这个大侄子托付给你了。”齐楚说:“三老师,诚弟忧国忧民,有胆有识。我与诚弟同心同德,共赴国难。”他说着,就动了感情,又改口叫了一声“三伯”,说:“我和诚弟都是您三位老人家从小看大的,您就放心吧!”三姥爷眼圈一红,又对我大舅说:“诚,你殿章哥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可补你的不足,遇事勿急勿躁,多跟你殿章哥商量。”大舅说:“请三伯放心,大敌当前,容不得我率性而为。殿章哥,以后,你要对我多提醒啊!”大舅和齐楚并肩退出时,三姥爷又说:“等等,你们把‘看家队’也带走吧,好好打鬼子去!”齐楚说:“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身边没有几个人怎行!”三姥爷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合上眼说:“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站在旗杆墩上,目送大舅和游击队高歌远去。
在游击队的行列里,我也看到了堂舅。游击队出发前,堂舅脱了长衫,换上国民党溃兵留下的一件军装,把一支二八盒子别在自己的腰上,俨然以军人姿态向我三姥爷行了一个蹩脚的军礼,就把客房院一大串钥匙撂在了桌子上,“爹,我也要走了。”三姥爷挥了挥手,说:“我知道你要走了,别以为你爹是个老糊涂,我早知道你也是躲在你爹身边的共产党!”
我久久地望着天边。大舅和堂舅的身影随着长长的蚁群向天边蠕动,消失在天地相连的地方。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眼泪辣辣地挂在脸上。
母亲说,大舅和堂舅是离开这个大家族的最后两个身影。在他俩之前,我姥爷、二姥爷和他们老哥仨的十五个子女都已离开了家乡的土地。和大舅一起离去的堂舅是三姥爷最小的儿子,他们的兄弟姐妹在省城完成各自的学业以后都没有回来。只有三姥爷和他的老伴守候在老姥爷留下的庄园里,为一个行将崩溃的大家族养老送终。一天夜晚,三姥爷独自走进大同花园纪念堂,望着我老姥爷的遗像说:“父亲,您有一群自立自强的子孙,他们都是这个家族的叛逆者和掘墓人。我却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