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囡囡(2)
湖对岸的苇子长得谷穗一样肥大,蘸着阳光,守着湖面,反衬得像妖媚的狐狸尾巴。小程老师一伙人什么时候下的水我没看见,当他从湖边弯腰捞起一把发黑的稀泥,朝杨美人等几个女生扔去时,别的女生纷纷躲闪,惟独杨美人不躲闪,她见小程老师游走了,情不自禁地顺着湖边的草坡往下走,心儿像鱼儿泼喇泼喇挣扎。
晒了一个夏天的湖水很暖,湖水出乎我想象的深,我深吸一口气,几次想探探底都没成功。我一会儿侧着游,一会儿又仰着脸游,当然更多地是趴着游。庄老师和郝老师因为都戴着眼镜游,高耸挺立如鹤头的脑袋只有后脖颈湿了水,姿势影响速度,可他们不承认游得慢,说他们在摸鱼,摸一条一人高的鱼,够全校女生熬鱼汤喝。
欢乐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傍晚。夕阳从湖边的树林缝隙里甩下千万条金线,浓荫覆盖的湖边洒满了鱼鳞似的光斑,包括蟋蟀、秋蝉那单调的鸣叫也都以逸待劳。一直游到最后面打狼的方向明说:“这湖里的鱼实在是太多了,撞得我的腿和腰又痒又疼但很幸福。”我说:“方校长您甭找客观原因,游得慢就是游得慢,蜗牛比您游得还慢。”“就是,就是。”附和我的是从后边赶上来的熊希羲老师,他闪着水光的粗胳膊比棹滑,比棹硬,打得水面直哆嗦,他还用水撩方向明,追着撩,方向明水性显然不如对方,他且战且退,退着退着,他突然像根柱子一样立起来,面色紧张地说:“别过来!别……别过来!”
湖岸边一丛丛灯芯草离他不过丈远,瞧他那诈唬劲儿,像遇见水魔王似的。我和熊希羲老师不约而同向他游去。方向明用哭腔说:“我摸到了颗炸弹!比桶粗的炸弹!”
闻讯后的学生在湖岸边像割倒的高粱纷纷倒下时,我游到了方向明的身旁,方向明的位置靠湖的东南侧,该是整个湖最幽静最漂亮最宽阔的地方,这里的水草贴着湖面荡漾浮摆,无筋无骨起伏软绵,再淋上夕阳,像湖中铺开一片金灿灿的流苏儿。方向明骤变的神情骇人,瞬间,微微泛黄的夕辉也异样地发红,湖水也异样地发黑,我的手顺着方向明指的地方摸了下去,不知怎么搞的,我先摸到了方向明的大腿,本来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恐惧状态中的方向明“嗷”地一声怪叫,惊吓中我就狠狠拧了他一下,方向明脸像死灰一般白,塌陷的两腮泛出了紫色,嘴唇咬出了血他却浑然不知。他用目光指给我他身侧黑的那一片……我先摸上去的感觉像摸人造革的粪桶状背包,再摸,摸到了滑凉,再再摸就摸到了它箍得丰腴浑圆的身子,实际上我是双手搂抱般地抱着它时才意识到的,明确了意识的我马上横张开手臂丈量它……这一次丈量,一下子就把我也给吓傻了,我不敢说我摸到的是湖精,但它的身子比驴子还要长,它的腰比桶粗多了,定睛看它,它静得像触礁的小船,它的鳍有蒲扇那么大,灰蓝色的鱼背把周围的湖水映得凄清……
“鱼!鱼!”我大声喊着,我用绝望的神情把处在莫名惊恐感的熊希羲老师——他离我有丈远撵走之后,看着处在上了麻药状态中的方向明,他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突然,我感到湖水中有股热流,方向明吓得尿了,他这一尿不要紧,传染得我也尿了……开头是方向明揪着我往湖岸边游,后来是我拖着方向明往湖岸边游,他发出过小鸡噎食的反呕声,他还发出过呛水声,他还像石头一样往下沉,此前,我和他一同闻到了淤泥与水藻散发出来的硫磺般的气味和被湖水泡烂了的树根、树皮又苦又甜的气味。
上岸时,我和方向明周身都是一绺绺苔藓般黏稠的水草,夜幕来临,水草黑如墨,湖水黑如墨,拖上岸来的方向明不时有黑血从耳朵,从鼻腔,从嘴巴,从眼角流出来,我摘去他挂在耳朵的水草时,发现他上半身紫黑紫黑的,而脸颊上的水草还加杂着一丝丝蚕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