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鸡和猴
风,灭了谁的志气?秦书田,你讲讲,这些光荣任务,都是谁派给你的?“
秦癫子缩着颈脖,看了台下的黎满庚支书一眼:“是是大队、大队……”
“结结巴巴,心里有鬼,算了!”李国香挥了挥手,适可而止地制止住了秦书田。她驾轻就熟地掌握、调节着会场的火候。接着提出了一个更为叫人胆战心惊的问题:“秦书田!现在你当着广大贫下中农、革命群众的面,报一报你自己的阶级成分!”
“坏分子,我是坏分子。”秦癫子说。
“好一个坏分子!同志们,今天工作组要来戳穿一个阴谋。”李国香这时像一部开足了音量的扩音器,声音嘹亮地宣布:“根据我们内查外调掌握的材料,秦书田根本不是什么坏分子,而是一个罪行严重、编写反动歌舞剧向党向社会主义进攻的极右分子。他从一个遭到双开、清洗的右派分子,变成了一个搞男女关系的坏分子,这都是谁干的好事啊?五类分子的名单,是由县公安局掌握的。这是一起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
讲到这里,李国香停了一停。她像一切有经验的报告人那样,总要留出个简短的间隙,来让听众思考、消化某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或是来记取某一段精辟的座右铭式的词句。
会场上出现了一派嗡嗡的议论声和啧啧的惊叹声。
“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李国香的音调又降了下来,恢复了原先那一口聊家闲似的本地官话,“芙蓉镇上的怪事还多的是呢。还是这个秦书田,他还有个特殊身分,是全大队五类分子的头目。也就是说,他负责监管全大队的五类分子。请看看,我们的某些干部,对这个右派分子是多么地信任和器重。监督、改造五类分子,本来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职责和权利。可是,我们少数个别的干部,把这职责和权利拱手送给了阶级敌人。同志们,这是什么问题?这是严重的敌我不分,丧失了阶级立场。以上这些怪事,都出在我们镇上。今天,我们工作组把秦书田揪出来,当一个活靶子、反面教员,也当一面镜子,把我们有些干部、党员的脸块照一照,看看他们的屁股是坐在哪一边!”
接着,李国香下了一道命令:呼口号,把右派分子秦书田押下去!所有的五类分子及其家属子女退出会场。
在一片“打倒秦书田”、“秦书田不低头认罪,死路一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秦癫子被王秋赦和另一个民兵押出了会场,五类分子的家属、子女也纷纷退出会场。之后,工作组组长李国香讲了一通,作为大会的结束语:“现在,阶级敌人离开会场了,我还要补充几句。”她姿势优美地掠了掠头发,声音也柔和多了,“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轰轰烈烈、尖锐复杂、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就要在我们芙蓉镇展开了。我们搞的虽然是面上的‘四清’,但工作组准备和大家一起,全力以赴地投入这场斗争。我们有些党员,有些干部,有些社员,前些年过苦日子,由于各项政策比较放得松,或多或少犯有这样那样的错误,那不要紧。我们的方针是:有错认错,有罪认罪,贪污退赔,洗手洗澡,回头是岸。有的人不回头怎么办?那就要根据情节轻重,用党纪国法来制裁。要不然,地富反坏右一起跑了出来,党内党外互相勾结,而我们贫下中农、干部群众又麻木不仁,不闻不问,那么不要多久,党就变修,江山变色,地主资产阶级就重新上台!”
散会后,胡玉音和黎桂桂回到老胡记客栈里,真是魂不着体,五内俱焚。他们感觉到了,一颗灾星已经悬在他们新楼屋的上空。这栋新楼屋,他们连一晚上都还没有搬进去住过,却成了祸害。就是继续心甘情愿的住烂木板屋,也缺乏安全感了。使夫妻俩尤为伤心的是,看来在这场运动中,老谷主任、满庚支书他们都会逃不脱女组长的巴掌心,他们是泥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