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有雪妍的影子深刻在他心间。
在各机关中,除了他已是助教,还有北平、上海、天津来的青年教师,大家不免多在一起谈谈讲讲。有人戏称这几个人是教授俱乐部。一天晚上,几个人沿着延河散步,谈论了一阵时事,因为消息少,可谈的也不多。一个上海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枣子分给大家,不免说起吃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怀念的食物,北平来的怀念涮羊肉和豆汁,上海来的怀念那极细极糯的一碗两个大汤团。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当前他们每天往肚子里送的饭菜。一个说:“我们吃的是大灶,不知中灶、小灶怎样。”一个说:“让你吃大灶,你就不要管别人。”那一个还说:“可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也算各有专长,总该有点区别吧。”一位上海来的丁老师说:“吃什么我倒不在乎,只是一律要向工农兵学习,大会小会检查思想,有点受不了。我来这里是要贡献自己的知识,不想这里最不尊重知识。”这话一出,大家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一个天津来的文艺理论家说:“只有知识不行,得有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也只有向工农兵学习,才能走正确的路。”老丁笑说:“你可知道列宁说过,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话不投机,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不想过了几天,老丁所在单位开批判会,吸收“教授俱乐部”的人参加,会的内容是帮助老丁,教育老丁不要以为有点知识就趾高气扬,只有接受工农兵再教育才是革命的路,抗日的路。批了一阵,有人提出教授俱乐部的问题,说这样的小圈子对革命事业只能起腐蚀作用,“俱乐部成员”都听得一身冷汗。主席让卫葑发言,卫葑敷衍了几句。又过了几天,老丁来找卫葑说要离开延安。虽没有明说,言下之意是劝卫葑也作考虑。后来“俱乐部”又走了几个人。卫葑好几夜未能入睡,坐起来思索,眼看着窑洞外的月光愈来愈浓,又愈来愈淡。他也认为不尊重知识是不对的,但这一点迟早要改变。难得的是这里有一致的理想,除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近目标,还有建设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的远目标。他的物理学做不到。他还要再看看。
此后,卫葑不大和原来圈子的人来往了。倒是和学员们有时一起到田间劳动,谈谈讲讲,颇为融洽。一天,他上完课,在树下一块大石头上给一个学员讲代数题,有人朝他走来,拍拍他的肩,说:“是卫葑同志么?”卫葑站起来,见是在北平领导他的老沈,不觉大喜。老沈在北平时在中国大学有学籍以掩护工作,看上去已是三十多岁。卫葑曾和他有数次联系,最后听他安排完成了联络任务,逃出北平。老沈微笑道:“我们见过几次的,我怕你不记得了。”遂说了现在的名字,那是最近公布的管理机关事务的负责同志的名字。他们握手。老沈说:“我知道你是可靠的同志。”他似乎对卫葑各方面都很了解,并没有问生活习惯不习惯等一般的话。卫葑说:“如果能安排出时间,我想和你谈谈。”老沈道:“我找你。”说了几句时局,便走开了。
又过了几天,另一位负责同志找卫葑谈话,说无线电台需要技术人员,要调他去,他是学物理的,可以用上自己的知识。卫葑忙声明他研究的是光学,并不懂无线电,负责同志似信非信地看了他一眼,说堂堂的大学研究院毕业,不会弄个无线电,岂不笑话,试试吧。卫葑想想确也不难,便答应了。当天搬家,搬到山坡高处,这有些象征的意思,他升级了。安顿好行李,便去见台长。正好电台坏了,几个人正在检修,说是已修了两天了,见他来,都很高兴。卫葑马上参加战斗,约用一个小时,俱已修好。他很快熟悉了工作,提出一些新办法,电台得以长期正常运转,向全国各地发出延安的声音。卫葑想起抗战初起时,他收听共产党的文告,传送各家,心情何等紧张,何等兴奋!现在居然为正常转播消息出一点力,却不觉得怎样激动。他还特别谨慎小心,绝不过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