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珐子先念上联,正待念下联,保罗说:“先讲讲吧,脑子装不下了。”珐子便大致讲解一番,又把下联中“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几句历史典故作了说明。颖书也用心听,虽说上了历史系,这些内容他一直只是模糊了解,心想珐子不简单。珐子似猜中他在想什么,说:“有一次我随三姨父一家来,三姨父讲了半个钟头。“元跨革囊’这一句我印象最深。忽必烈过不了金沙江,用羊皮吹胀做筏子,打败了大理国,统一了云南。三姨父说,忽必烈的这条路是一条重要的军事通路。我只记得这一点。——也许我记错了。地理我是搞不清的。总之西南的路非常重要,若丢了西南几省,保着上海南京都没用呢。这长联他让我们背下来,你猜谁背得最快?”“是你?”颖书说。“错了,错了。是嵋。”珐子说。又向保罗解释,“嵋是我的小表妹。”“见过的,”保罗说,“三个孩子从门缝里伸出头来,中间的那一个。”“记性真好。”在这三个可爱的小头出现之前,似乎还有一个记忆,保罗想不起了。
三个人坐在石阶上,对着滇池,似已忘记空袭的事。几个人走过,一个说“外国人?”“外国人也跑警报!”保罗笑说:“一样是人,能不怕炸?对了,前天在英国领事家里见到庄卣辰太太和无采。我问孟先生住在哪里,好去找你。”那天保罗见到庄家母女,是因为一位参加修滇缅路的英国人携妻子和八岁的女儿在昆明住了半年,不想女儿上个月患脑膜炎去世,工程师夫妇决定回国前把女儿的所有玩具赠给无采。
“玩具里有许多玩偶,有的坐有的站,倒是很神气的。我当时想这礼物应当送给你。不过那英国人要把这些小人送给一个在昆明的外国孩子。”
“无采是半个,凑合了。我可不是孩子了。我的那些小朋友不知何时再能相见。”珐子叹息。
这一声叹息使得保罗的心轻轻颤了一下。月光下的珐子像披了一层薄纱,有点朦胧。保罗忽然笑说:“平常看你,说不出哪里有点像我们西方人,现在最像中国人——很可爱。”
“若是考察澹台这姓,可以考出少数民族的祖先来。”珐子道,“我的祖父是四川人,本来西南这一带少数民族很多。是‘蛮夷’之乡,你们本来就是蛮夷呀。”说着格格地笑个不住。
“我的祖父祖母都是爱尔兰人。我的父母是传教士,他们在昆明住过,就在文林街那一带。因为有了我,才回美国去。我听他们说过滇池。所以我觉得滇池很亲近。”保罗一本正经地说,觉得坐在水边的女孩也很亲近。
珐子转脸看保罗。世上的事真巧真怪,她曾有一点模糊印象,保罗和中国有些关系,却不知其父母曾在昆明居住。停了一会,她说:“这么说昆明是你的故乡了。”
“我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在这一次遇到你以前,我简直没有想这件事。”保罗沉思地说,“我们忙着做现在的事,计划将来的事,很少想过去的事。”
这时一只小船从水面上滑过来,靠近石阶停住。划船女子扬声问:“可要坐船?绕海子转转嘛。”珐子跳起身,“要得,要得!”便要下船。保罗递过手臂。颖书不悦,心想,“还要我夹萝卜干!”便说:“珐子姐你等一下。我们是来跑警报的,又不是来耍!飞机不来,我们回去好了。”说着,起身拍拍灰便走。珐子将伸出的脚收回,知颖书为人古板,不便坚持。仍说,“要得,要得。”扶了一下保罗的手臂。
“哪样要得?你家。”船女问。意思是究竟坐不坐船。
“太晚了,不坐了。要回家喽。”珐子说。
“两个人在一处就是家,何消回哟!”船女说。见珐子不答,说,“我也回家去了。”珐子口中无语,心上猛然一惊。看保罗似未懂这话。两人望着船女把桨在石阶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