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程又催了句。quot;我看昨个晚上你是有点绕住了;遇上急事,谁也保不住迷头。我现在给你出的道儿准保不错,我比你岁数大点,总多经过些事儿。走吧,这不是出了太阳?quot;
朝阳的一点光,借着雪,已照明了全城。蓝的天,白的雪,天上有光,雪上有光,蓝白之间闪起一片金花,使人痛快得睁不开眼!祥子刚要走,有人敲门。老程出去看,在门洞儿里叫:quot;祥子!找你的!quot;
左宅的王二,鼻子冻得滴着清水,在门洞儿里跺去脚上的雪。老程见祥子出来,让了句:quot;都里边坐!quot;三个人一同来到屋中。
quot;那什么,quot;王二搓着手说,quot;我来看房,怎么进去呀,大门锁着呢。那什么,雪后寒,真冷!那什么,曹先生,曹太太,都一清早就走了;上天津,也许是上海,我说不清。左先生嘱咐我来看房。那什么,可真冷!quot;
祥子忽然的想哭一场!刚要依着老程的劝告,去找曹先生,曹先生会走了。楞了半天,他问了句:quot;曹先生没说我什么?quot;
quot;那什么,没有。天还没亮,就都起来了,简直顾不得说话了。火车是,那什么,七点四十分就开!那什么,我怎么过那院去?quot;王二急于要过去。
quot;跳过去!quot;祥子看了老程一眼,仿佛是把王二交给了老程,他拾起自己的铺盖卷来。
quot;你上哪儿?quot;老程问。
quot;人和厂子,没有别的地方可去!quot;这一句话说尽了祥子心中的委屈,羞愧,与无可如何。他没别的办法,只好去投降!一切的路都封上了,他只能在雪白的地上去找那黑塔似的虎妞。他顾体面,要强,忠实,义气;都没一点用处,因为有条quot;狗quot;命!
老程接了过来:quot;你走你的吧。这不是当着王二,你一草一木也没动曹宅的!走吧。到这条街上来的时候,进来聊会子,也许我打听出来好事,还给你荐呢。你走后,我把王二送到那边去。有煤呀?quot;
quot;煤,劈柴,都在后院小屋里。quot;祥子扛起来铺盖。
街上的雪已不那么白了,马路上的被车轮轧下去,露出点冰的颜色来。土道上的,被马踏的已经黑一块白一块,怪可惜的。祥子没有想什么,只管扛着铺盖往前走。一气走到了人和车厂。他不敢站住,只要一站住,他知道就没有勇气进去。他一直的走进去,脸上热得发烫。他编好了一句话,要对虎妞说:quot;我来了,瞧着办吧!怎办都好,我没了法儿!quot;及至见了她,他把这句话在心中转了好几次,始终说不出来,他的嘴没有那么便利。
虎妞刚起来,头发髭髭着,眼泡儿浮肿着些,黑脸上起着一层小白的鸡皮疙瘩,象拔去毛的冻鸡。
quot;哟!你回来啦!quot;非常的亲热,她的眼中笑得发了些光。
quot;赁给我辆车!quot;祥子低着头看鞋头上未化净的一些雪。
quot;跟老头子说去,quot;她低声的说,说完向东间一努嘴。
刘四爷正在屋里喝茶呢,面前放着个大白炉子,火苗有半尺多高。见祥子进来,他半恼半笑的说:quot;你这小子还活着哪?!忘了我啦!算算,你有多少天没来了?事情怎样?买上车没有?quot;
祥子摇了摇头,心中刺着似的疼。quot;还得给我辆车拉,四爷!quot;
quot;哼,事又吹了!好吧,自己去挑一辆!quot;刘四爷倒了碗茶,quot;来,先喝一碗。quot;
祥子端起碗来,立在火炉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