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用“可口”二字来形容,对于将食物送入肚子的过程,我们也不能称之为“吃”,而只能叫做“填”、“塞”或是“忍气吞声”。“吃”是需要色、香、味相结合的,“吃”可以带给我们愉悦的享受,而我们在食堂吃饭却品味不到其中的快乐,惟有痛苦。许多菜同它们的名称并不相符,譬如“京酱肉丝”,我们几乎吃不到肉丝,只能看见大堆大堆的北京黄酱堆积在盘中,偶尔零星点缀着一小把大葱;倒是“炝土豆丝”完全由土豆做成,但它也名不副实,土豆丝切得比我的小拇指还粗,不如改名为“烧土豆块”。
食堂的卖饭师傅为了说话方便,简化了很多用语。卤煮火烧有放一个火烧的,也有放两个火烧的,这被食堂师傅称作“一饼”和“二饼”。如果四个女生买四份一个火烧的卤煮,收钱师傅就会对切肺头、肥肠的师傅高呼:“一饼开杠!”要是两个男生买两份两个火烧的卤煮,收钱师傅便大喊:“二饼一对!”一次,不知是大几的一个男生,要了一份四个火烧的卤煮,收钱师傅高呼:“单调四饼!”此话一出,立即引来无数女生驻足观望,她们想知道这个男生怎么能够一顿饭吃下四个火烧的卤煮。自入学到毕业的四年间,我从没有听到过师傅大喊:九饼一份!
食堂的面食有包子饺子、馒头花卷、拉面等。卖拉面的师傅为了多卖几碗拉面,总是大喊:“拉面,拉面,现拉现煮!”本来奔拉面而来的学生听了此话后无不扭头就走,卖拉面的师傅冲他们喊道:“同学,别走呀,真是现拉现煮,不信你在旁边看着拉。”这几个学生被逗乐了,他们要看个究竟,决定买一碗不放香菜的尝尝。卖拉面的师傅便冲负责拉面的师傅喊道:“拉一碗没有香菜的!”声音之大,足以让在场吃饭的每个人听到后不禁皱一下眉头。
食堂唯一可以下咽的食物就是茶叶蛋,茶叶蛋仅在食堂上午十点钟开设的加餐中出售。开设这顿加餐的目的是为给那些因为上第一、二节课而没有吃早点的学生补充能量,以便他们可以精神饱满地去听讲第三、四节课,然而那些吃过加餐的学生却因为肚子饱和造成血液涌向胃部而大脑供血不足,昏昏欲睡在课堂之上,枉费了食堂师傅们的一片苦心。
这顿加餐对于像我这样十点钟起床的人来说就相当于是早餐,我会在洗漱过后出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心里洋溢着幸福,再过一会儿我就可以吃上味美无比的茶鸡蛋,它诱惑得我馋涎欲滴。我对茶鸡蛋的深厚感情是通过杨阳建立起来的,那天我还在床上睡觉,杨阳从食堂买了三个茶鸡蛋回来,坐在我的床头一边包皮一边吃。当时宿舍弥漫在臭脚丫和被窝的混合气味中,茶鸡蛋的清香冲破重重包围,蜿蜿蜒蜒飘入我的鼻孔。瞬间,我睁开双眼,寻找这一气味的来源——杨阳指间正捏着一个白里透黑的椭圆型食物,它就是茶鸡蛋。杨阳看到我目瞪口呆的神情,立即知道我在心怀叵测,他咬了一大口后把剩下的半个椭圆塞入我的嘴中。尽管我没有刷牙,但咀嚼了几下后浓浓的爽口滋味还是荡漾于全身。从那以后,我会准时出现在卖茶叶蛋的窗口。卖茶叶蛋的大娘因为我的脸上流露出按捺不住的喜悦而给我挑选个头大又腌进滋味的茶叶蛋,我会以赞不绝口来回报大娘对我的厚爱。尤其是刚刚煮过的茶叶蛋,包那层还烫手的皮便可获得一种享受,更不要说把还烫嘴的鸡蛋吞进口中任其翻滚时的快乐。如果吃茶叶蛋的学生多了,那么食堂上空就会缭绕着茶叶蛋的喷香,卖茶叶蛋的大娘也会为此笑逐颜开。茶叶蛋当然不可随便吃到,是要为此付出金钱代价的。所以,曾几何时,我有一个崇高的理想,就是挣来大钱全部买食堂的茶叶蛋吃。有一次,我一口气吃掉八个茶叶蛋,打嗝都带着一股鸡屎味儿,杨阳说我:“你丫是周扒皮吧,掉鸡窝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