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觑面增疑酸寒玷善相 果腹成病危困见交情
东西?一看之后,乃是熟的烧饼,生的面粉,此外还有烧肉酱菜之类,心里这就想着,我们家今天要过年了。她听到外面屋子有沏茶买烟卷之声,便觉多事。后来士毅推说,这就觉得很对,跑了出来道:“咱们家什么东西都是脏的,人家那敢进口?咱们就别虚让了。”常居士摸索着,两腿伸下地来,便有让坐之意。余氏靠了里边屋子的门站住,向里屋子看看,然后又向人放出勉强的笑容来。
小南一会儿跑到院子外,一会儿又跑到院子里,你只看他全家三口人,都闹成了那手足无所措的样子,不但是他家不安,就是作客的人,看到了这种样子,也是安贴不起来,自己突然地到一个生朋友家来,本来也就穷于辞令,人家家里,再要闹得鸡犬不宁,自己也就实在无话可说。因站起来向常居士拱拱手道:“老先生,今天我暂时告退,过两天我再来请教。我听令爱说,老先生的佛学很好,我是极相信这种学问的,难得有了这样老前辈,我是非常之愿意领教的。”常居士听了,笑得满脸都打起皱纹来,拱手道:“老贤弟,我家境是这样不好,双目又失明了,若不是一点佛学安慰了我,我这人还活得了吗?这种心事,简直找不着人来谈,老贤弟若是不嫌弃肯来研究研究,那比送我什么东西也受用。请你哪一天上午来,我家里人都出去了,可以细心地研究研究。要不然,这胡同口上的德盛茶馆,无聊得很的时候我也去坐坐的,哪天我沏壶清茶恭候。”士毅自想身世,很是可怜,再看这老头子,更是可怜,便答应了他,星期日准来奉看,于是向余氏深深地鞠着躬,出门而去。
小南将他送到大门外,笑道:“你瞧我父亲是个好人吧?”士毅道:“刚才我有两句话,想和你父亲说,可是初见面,我又不便说。”小南红了脸道:“你可别瞎说。”士毅道:“你猜我说什么话?是你想不到的事情,也是我想不到的事情。刚才我在会里听到个消息,他们办的慈善工厂,要收一班女生,这里分着打毛绳,做衣服,扎绢花,许多细工。只要是有会里人介绍进去,可以不要铺保,你若愿意进去学的话,每天可以吃他两餐饭,而且还可穿会里制服。早去晚归,算是会里养活你了。你愿干不愿干呢?”小南道:“有工钱没工钱呢?”士毅想了一想道:“初去的人,大概是没有工钱的。不过你要添补鞋袜的话,钱依然是我的,你看好不好?”小南道:“若是你能把我妈也找了去,就剩我爹一个,那就好养活,一定可以去。”士毅道:“我一定设法子去进行,我看你家也太可怜了,不能不想法子的。”小南笑道:“你有那样好的心眼,那还说什么?我妈一定喜欢你的,我就等你的回信了。”士毅听了她这话,自然高高兴兴而去。
小南走回家来,只见余氏左手拿了个火烧饼,右手两个指头,夹了一根酱萝卜,靠了门在那里左右相互的,各咬一口。直至把烧饼酱菜吃完了,她还将两个指头送到嘴里去吮了几下。小南笑道:“我妈也不知道饿过多少年,露出这一副馋像来?”余氏将手一扬道:“我大耳巴子??你,你敢说老娘?不馋怎么着?从前要吃没得吃,于今有了吃的,该望着不吃吗?”小南道:“你也做出一点干净样子来。”余氏不等她说完,就呸了她一声道:“你妈的活见鬼。你才洗干净了一天的脸,你就嫌我脏了。”小南道:“不是那样说,那洪先生刚才对我说,愿意给你找一件事。”余氏道:“真的,他有这样好心眼。”她口里说着这样要紧的问题,然而她忘不了那烧饼和酱菜。这时她又到屋子里去,拿出两个烧饼,几根酱菜来。她老远地递一个烧饼给小南道:“你不吃一个?”小南道:“干么白口吃了它?不留着当饭吗?”常居士在铺上搭腔了,便道:“你也太难一点,还不如你闺女,我听到拿了好几回了。”余氏脚下,正有一个破洋铁筒。她掀起一只脚,犹如足球虎将踢足球,嘭的一声,把那个洋铁筒踢到院子里,由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