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绝地有逢时形骸终隔 圆场念逝者啼笑皆非
峰道:“你的帽子,不是在你头上 吗?你真也有些精神恍惚了。”家树一摸,这才恍然,未免有点不好意思, 马上就跟了寿峰走去。
二人在中华门外,找了一家羊肉馆子,对着皇城里那一片琼楼玉宇,玉 树琼花,痛饮了几杯。喝酒的时间,家树又提到请寿峰就国术教师的事,寿 峰道:“老弟!我答应了你,是冤了你;不答应你,是埋没了你的好意。我 告诉你说,我是为沈家姑娘,才在大喜胡同借住几天,将来你到我家里去看 看,你就明白了。”家树见老头子不肯就,也不多说。寿峰又道:“咱们都 有心事,闷酒能伤人,八成儿就够,别再喝了。你精神不大好,回家去休息 吧。医院的事,你交给我了,明天上午,大喜胡同会。”家树真觉身子支持 不住,便作别回家。到了次日,天色已晴;北方的冬雪,落下来是不容易化 的。家树起来之后,便要出门,伯和说:“吃了半个多月苦,休息休息吧。 满城是雪,你往哪里跑呢?”家树不便当了他们的面走,只好忍耐着,等到 不留神,然后才上大喜胡同来。老远的就看见医院里一辆接病人的厢车,停 在沈家门口,走进她家门。沈大娘扶着树,站在残雪边,哭得涕泪横流,只 是微微的哽咽着,张了嘴不出声,也收不拢来。秀姑两个眼圈儿红红的跑了 出来,轻轻的道:“大婶!她快出来了,你别哭呀。”沈大娘将衣襟掀起, 极力的擦干眼泪,这才道:“大爷!你来得正好,不枉你们好一场,你送送 她吧。这不就是送她进棺材吗?”说着,又哽咽起来。秀姑擦着泪道:“你 别哭呀,快点让她上车,回头她的脾气犯了,可又不好办。”家树见她这样, 也为之黯然,在一边移动不得。寿峰在里面喊道:“大嫂!你进来搀一搀她 吧。”沈大娘在外面屋子里,用冷手巾擦了一把脸,然后进屋去。不多一会 儿,只见寿峰横侧身子,两手将凤喜抄住,一路走了出来。凤喜的头发,已 是梳得油光,脸上还扑了一点胭脂粉,身上却将一件紫色缎夹衫罩在棉袍上, 下面穿了长统丝袜,又是一双单鞋。沈大娘并排走着,也搀了她一只手,她 微笑道:“你们怎么不换一件衣裳?箱子里有的是,别省钱啦!”她脸上虽 有笑容,但是眼光是直射的。出得院来,看见家树,却呆视着,笑道:“走 呀!”我们听戏去呀,车在门口等着呢。”望了一会,忽然很惊讶的将手一 指道:“他,他,他是谁?”寿峰怕她又闹起来,夹了她便走。连道:“好 戏快上场了。”凤喜走到大门边,忽然死命的站住,嚷道:“别忙,别忙! 这地下是什么?是白面呢,是银子呢?”沈大娘道:“孩子!你不知道吗? 这是下雪。”她这样一耽误,家树就走上前了,凤喜笑道:“七月天下雪, 不能够。我记起来了,这是作梦。梦见樊大爷,梦见下白面。”说着,对家 树道:“大爷!你别吓唬我,相片不是我撕的……”说着,脸色一变,要哭 起来,汽车上的院役,只管向寿峰招手,意思叫他们快上车。寿峰又一使劲, 便将凤喜抱进了车厢。却只有沈大娘一人跟上车去,她伸出一只手来,向外 乱招。院役将她的手一推,砰的一声关住了车门,车厢上有个小玻璃窗,凤 喜却扒着窗户向外看,头发又散乱了,衣领也歪了,却只管对着门口送的人 笑道:“听戏去……”地上雪花乱滚,车子便开走了。
关氏父女、沈三玄和家树同站在门口,都作声不得。家树望了门口两道 很宽的车辙,印在冻雪上,叹了一口气,只管低着头抬不起来,寿峰拍了他 的肩膀道:“老弟!你回去吧。五天后,西山见。”家树回头看秀姑时,她 也点头道:“再见吧。”在她说这三个字,嘴角微动,似乎收了泪痕要笑, 而又笑不出来。家树一点头,正待要走,沈三玄满脸堆下笑来,向家树请了 一个安道:“过两天我到陶公馆里和大爷问安去,行吗?”家树随在身上掏 了几张钞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