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忡忡,毕竟又司空见惯,且这一夫一子都是暴烈的脾气,气头上谁也听不进她的劝阻——更主要的是,母亲以为那一回大哥也无非如同以往一样,天黑净时也便回家,或至多赌气到他的朋友处待上几天,过几天后身上的钱花光了自然还是回来。
但那一回大哥却真的一去不返。
大哥离家出走后他怀念过大哥吗?他向父亲母亲阿姐小哥他们这样询问过吗:“大哥呢?大哥怎么不回家呀?大哥到哪儿去了呀?”据他父母阿姐小哥等回忆,他没有那样的表现,他一句没有问过。他照常同家里的大黑猫嬉戏。
大哥扭头走出家门的第二天,母亲便开始着急,阿姐小哥他们分头去大哥可能借宿的亲朋家找过,毫无踪影,更无消息……三天四天,一周半月,大哥不知所往,下落不明。但父亲不容家里人提及大哥,有一天更在饭桌上庄严地宣布:“我只当没生这么个儿子!你们也要只当没他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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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出走的一幕演出时二哥不在场。二哥那时候不在重庆而在乐山,他初中毕业以后考取了乐山的一所技术学校,学木材加工。
二哥属于那种晚熟型的人。直到初中阶段他还笨得出奇,不仅功课成绩很差,那时候学校教师除了给学生评定操行评语还要评定一种“情趣”分,他竟总是只能评上个三十四十分,也就是说他那么个青春少年竟全无情趣可言,固然还不至于令人生厌,但可以说是相当地乏味。以当时父亲的收入,供子女上大学是力所能及的,大哥不肖,另当别论,二哥倘能考上大学,自当鼎力支持,但二哥初中毕业已很吃力,考蜀香中学的高中名落孙山,到野鸡中学去上高中学费一样不低,学完了也无考入像样大学的希望,所以父亲托了一位朋友崔伯伯的关系,把二哥安排到了乐山技术学校去学一门将来不难谋职的技术。谁知到了那有“神秘大佛”的乐山以后,二哥竟突然鸿蒙顿开,他不再傻胖,而且也不再挂出两筒鼻涕,脑门脸颊下巴上也不再生疮,更重要的是他眼神光开始凝聚而锐利,脑瓜里的聪明仿佛啄破了蛋壳的小鸡,飞快地长大,不久便能拍动着健壮的翅膀喔喔啼叫——他上到第二学期时便达到品学兼优,暑假里提着个小皮箱回到家里,一身不怎么合身的西装(父亲穿过的)刷得干干净净,里面的衬衫领子雪白,扎着一条蓝色的领带(姑爹姑妈送的),头发刚刚在理发馆里洗烫过,斜分着,多的那半边发型是高高地呈隆起状,少的那半边服服帖帖,脚上还蹬着一双涂了厚厚一层鞋油的旧皮鞋,望去俨然一位书香少爷,更何况见到父母便递上一张大多是“优”、“良”只有一二项是“中”的成绩单,那评语上说他诚实善良,勤学苦读,尊师爱校,洁身自好,总之几乎全是褒语,而情趣分则达到了80之多——二哥自称他在技校参加了业余剧团,在陈白尘编剧的《升官图》里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任是什么角色,任他演技如何,他能登台演戏,这就证明他绝对不再是个低能儿,而成为了一个聪慧的时代青年!父母都为二哥高兴得合不拢嘴,在饭桌上频频指示阿姐和小哥以二哥为楷模。他记得,倒是没对他提出什么向二哥学习的要求——因为他毕竟还很小,父母容许他且与大黑猫为伴,任意嬉戏。
二哥和小哥玩得很好。暑假里两个人坐轮渡过江,到城里姑爹姑妈家玩,大看电影——主要是好莱坞电影,那些4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那些好莱坞电影明星,至今二哥和小哥仍如数家珍;他们有时候是同姑爹姑妈家的大女儿田霞明和二女儿田月明一起去看那些电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不怎么跟他阿姐一块儿玩,过江看电影也往往不带阿姐一起去,阿姐便苦闷得只好同他在南岸的家中玩一些自己发明的游戏,比如“卖水”——在阿姐所卖的那些自制饮料中,他买的最多的是滴进蓝墨水的凉白开……
他记得二哥同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