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的特殊气氛。
此刻也是如此。奶奶在里屋打电话,纪保安和父亲各自坐在客厅一角,纪保安在看一本杂志,父亲在看一张报纸。
父亲近来总是眉头纠结,牢骚满腹。他年过六十五,不得不从原有岗位上退下来,但余热甚炽,不甘就此“袖手”,经过一番努力,总算又被安排为系统所属的培训中心的双主任之一;对此,纪保安本来很为父亲欣慰;组织上本已明确,中心的工作,主要由另一年轻的主任操持,但父亲到任后,竟很快便大权独揽,跟那年轻干部关系自然也就趋于紧张;这倒也罢了,谁知父亲权欲高涨,他又提出来,今后本系统的副处以上的干部,一律需经过中心培训,获得由他签署的“上岗准许证”,才能上岗;这下他就跟系统的党委和组织部门顶牛了,因为任命和考核处级以上干部的权力,应属于党委特别是组织部门;培训中心并非党校,怎能替代党校的作用呢?党校也不能越过有关组织部门决定干部的任免啊!对此不仅纪保安对父亲诚恳进谏,奶奶也提醒父亲“你要多想想‘培训’两个字,不要一天到晚迷恋那‘中心’两个字”!
但纪保安父亲固执地认为真理在自己的手中。他认为现在的党委和组织部门都不能让他放心。他更认为这几年所提升起来的新干部大都有问题,比如纪保安在那个部里升为处长,他就认为并不恰当!他能有如此这般的严正态度,还能说是有私心吗?当然他认为问题更大的是那位倚重纪保安的副部长,把那么大的权力交给那么个小县城里提上来的爱摆弄电脑的“老大学生”,“政治成熟”这条最重要的标准岂不是扔到字纸篓里去了吗?!
纪保安父亲所翻看的那张报纸的“文摘”版上,摘了野丁所写的一篇关于林奇的文章中的近两千字内容。
其实野丁和林奇的关系,这些天已经有所变化。野丁那篇文章,登出已久。但该报“文摘”版的编辑哪知道文章作者与所歌颂者关系已然淡化乃至趋于恶化,只是觉得该文颇具热点效应,所以积极摘登。纪保安父亲听说过林奇的名字,知道是个作家,却从未注意过其观点倾向。现在读了这篇文摘,忽然眼亮心热。野丁以其煽情的文笔,先列举了商品经济大潮中的种种负面现象,诸如贩毒嫖娼、拐卖妇女儿童、白日抢劫、夜市“三陪”、索贿行贿贪污腐败、崇洋媚外丧失国格、假货猖獗、黄毒泛滥……然后,在这一派污浊的背景上,凸现出林奇执真理之旗、扛战斗之枪、唱神圣战歌、横扫俗世堕落颓风的英雄形象,写得气势磅礴、悲怆动人……纪保安父亲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不禁击节赞许,拍案称奇,看罢遂问纪保安:“这位林奇,你一定是认识的咯!你怎么不跟他多交往交往?……真该马上请他到我们中心讲几次大课!你有他的地址电话吗?”
纪保安便对父亲说:“林奇当然认识……野丁这篇文章,是他写的《林奇评传》的开篇部分,我全文读过的……可您难道没感觉到,他并没把林奇所追求和坚持的东西写明白吗?其实,我倒是了解的……”
父亲一听就感到逆耳。沉吟了一下说:“这个林奇,他头脑很清醒嘛!他反对堕落、坚持崇高,在当前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纪保安便耐心地跟父亲介绍了一番他所了解的林奇,告诉父亲林奇从郄·格瓦拉的崇拜者,发展到狂热的“红卫兵”,又发展到立即消灭一切私有财产的乌托邦的实践者,再发展到现实的全面否定者,以及视俗世芸芸众生皆为“臭鱼烂虾”的孤独的“超人”式英雄……他说:“是的,他对现实持严厉的批判态度……对当前市场经济中的负面现象的批判,是合理而且也及时的;但他哪里只是批判负面现象,他其实是根本不承认市场经济有正面作用的——他是根本否定市场经济的!……”
可是这话并不能说动父亲。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