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到我们潜伏的地方,我一检查,居然个个哥们儿嘴里都还狠咬着那根筷子!……
……这件事当然非同小可!不仅成了轰动我们那个公社、轰动我们那个县城的“反革命阶级报复事件”,据说一直上报到了市里,乃至于中央文革……据说在此以前,虽然也发生过一些零星的“阶级报复事件”,可都是些个人行为,像这样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骇人听闻的“反革命事件”,还是头一遭出现……于是当时掌权的人非常重视,立刻组成了专门的小组,说是一定要迅速破掉这个案子……
……那七个挨闷揍的人,其中三个都是我们村的“斗人狂”……后来他们都给送进了医院,据说有俩人是重伤,其中有一个就是往我爸脖子上挂破鞋的,他几根肋骨都给打折了,有一根还扎进了肺里……活该!……我们没藏远,就藏在附近一个公社地面上,我不断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据说开头县里要公开表彰他们,授予他们“捍卫文化大革命的英勇战士”称号,可后来掌权的人里也有了分歧,觉着这么表扬他们,有点牵强,他们当时正蒙头大睡,怎么称得上是“捍卫”是“勇士”?而且,这事也实在不宜公开,以免“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你不公开宣传,那底下就传得更快,更广,也更邪乎。很快的,差不多全县的人,从革命群众,到“四类分子”,到“走资派”,全都风闻了……而且,原本定在那第二天要在我们那个公社召开,由那“斗鬼团”充当主力的大型批斗会,也就泡了汤……那本是要把县里“头号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还有他底下的一大串“黑干将”,以及公社里的“走资派”,还有暗斗的“四类分子”,一锅烩的大型批斗会,他们准备好了好多铸铁做的“黑牌”,还有让挨斗者跪的瓦缸碎碴子什么的……结果不仅那第二天的会没开成,一连好几天,差不多是一个星期里头,县里居然没开什么批斗会……好多原来气壮如牛的斗人汪,忽然都蔫了……他们这才知道,你斗人,特别是肆意武斗,搞人身侮辱,你是得冒风险的!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真得“不怕牺牲”,准备着挨揍,当烈士,那才行!……我听到这些个消息,高兴极了!而且,据说那本来第二天要挂铸铁“黑牌”、跪瓦缸碴子的县里“头号走资派”,也还是有人跟他透露了这事,他就琢磨上了:谁干的这件事呢?他分析,干这事的人,并不是去袭击革委会,或那些当时的当权派,而是专揍搞武斗的“斗鬼团”,可见并不是冲着整个文化大革命去的,而是冲着“武斗”这股歪风去的……他的分析当然是他主观上的想法,其实我那么干,当时也并没他分析的那么个明确的意思……可他就打那时候埋伏下了一个想法,就是将来有机会,要会会领头干这事的人……他后来“解放”了,又当了县里头号领导干部,他还真找着了我,我们俩后来成了朋友……这是后话……
……可是没过几天,传来的消息就让我发懵了!……批斗会又开上了,武斗确实没那么严重了,可给挨批的人上的纲,都升上去了,那县里的“头号走资派”,被说成是“反革命势力反扑的总后台”……这倒也罢了,他们因为一点线索也没有,抓不到揍“斗鬼团”的人,就从已经关在监狱里的人里头,找出几个倒霉蛋,拿出来开公审会,就说他们是搞阶级报复的罪大恶极分子,给枪毙了!……当然他们也没明说,夜袭“斗鬼团”的就是这几个人,可他们想用这法子暗示,他们已经把案子破了,以“长人民志与”……听了这消息我一整天没吃东西,心里比自己枪毙了人还恶心……那几个人岂不是因为我,当了冤死鬼吗?……接着又有消息传来,上面派来了一个手腕最硬的家伙,是砸烂“旧公检法”以后的“新公检法”的什么人物,人称韩主任,他坐镇我们公社,而且很快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我是逃逸失踪的“现反”嘛!于是他让村里革委会的人把我爸隔离起来,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