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材细高,这样的人你不能说他瘦,因为看得出,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脂肪,可是骨头很硬,包着骨头的只有肌肉和筋腱……他皮肤黧黑,长脸,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双眍陷的眼睛,眼珠子总闪着充电般的强光,还有就是他两边脸颊上各有一道很明显的凹纹——我细看了,不是刀疤什么的,就是正常的皱纹……他的手腕子很细,似乎比你我的都细,我们的手表要戴在他手腕上,非调整表带不可,否则一定要掉下来……可是回想他跟我的握手,我的手犹如被铁钳子夹了一下似的……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他真名儿是什么,可是,见过他,我就觉得叫他老豹并不奇怪,因为他的形象,确实能令人联想到一只强悍的美洲黑豹……
……护士送过来两杯茶,然后就同富汉一起退出去了……老豹说着些他喜欢我们那电视剧,特别是我演的“八渣儿”那一角的话……我两眼少不得再细打量那间屋子,一张带蚊帐的木架子床,床边有个吊输液瓶的架子,然后就只有一个床头柜,以及我们坐的沙发对面的一个电视柜,柜上是一台三十五厘米的电视机,柜下似乎是收录机……床头柜和我们旁边的茶几上都摆着大果盘,里面是些上好的水果……我就听见老豹说,这几天大夫护士不让他抽烟,憋死了……也不让别人在这屋里抽烟,所以他只能用茶水、水果招待我……他剥了一支进口大香蕉递给我,我道谢,接过吃了起来……
……我问老豹,你干吗那么喜欢“八渣儿”?他就说:他喜欢的是“八渣儿”的那个善!我说:“八渣儿”其实窝囊得很,世上的人要都跟他那么窝囊,没多久就全成恶人世界了!他认真地说:“窝囊不好,善可不能不提倡,以恶对恶,以暴易暴,这世界更没希望!……”除了这些,我们所说的似乎全是些形而下的话了,比如他问我,那“八渣儿”的手,是怎么拍的?你知道那个角色是每只手都丢了一根手指头,“八渣儿”就是“八指儿”的意思……我就跟他说明,他挺有兴趣地听着……
……大约聊了半个来小时,他就主动说:“真谢谢你,真的!知道你很忙,可实在是想见见‘八渣儿’本人……这下真见着了!……”他眼光里溢出极大的满足、快乐,甚至于幸福……我便说:“‘八渣儿’那是戏里的人物,其实,我本人并不像他那么善良!”他就欠过身来拍了我肩膀一下,说:“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实事求是、知斤知两的人!”……
……富汉和护士进来了,我们告别,在离开他那间屋的时候,我才看见,在沙发后面的墙上,作为装饰物吧,挂着一把古典式宝剑;在宝剑一侧,并排挂着两朵大红的绢花,就是直到如今还常给英模什么的戴的那种大红花,只不过他挂的更精致些罢了……这两朵绢花是那天我们见面后,留在我记忆里的败笔,我总觉得那两团艳红搅乱了其余的印象,而且我百思不得一解:老豹这么个人,他墙上何必挂那么样两朵花儿?……
……富汉又用那辆奔驰把我送回了家。我记得我们都经过了哪些地方,我对这个城市大多数地方都熟悉。可是我不能把跟老豹见面的具体地点告诉你。他们并没嘱咐过我,更没威胁过我,是我自觉……我甚至于从未跟人透露过这段遭遇。今天,也许是你我真有缘分,我讲给了你听……你应该知道,九十年代,社会已经复杂到了什么程度,已经有什么样的奇怪人物出现,并且,居然已经有了某些神秘的民间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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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藩,你也想写小说吗?”
“我戗你行干什么?”
“你可真能虚构啊!”
“你不信?”
“……不信。难道中国真有黑社会了?……你编得跟电影似的……”
“黑社会?你为什么用这个词儿?我说的……我以为,并不是黑社会,没道理认为他们是黑社会!黑社会,贩毒、绑票、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