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它只保留最重要的,删去所有多余的,有时除了一个细节,它连周围所有的环境背景都省略了……并且,梦,它写实的时候,非常地写实,可是它往往又非常地‘现代派’,非常地‘魔幻’,非常地‘拼贴’,也就是非常地‘后现代’……梦决不可能‘主题先行’,也不可能人为地缩短或抻长,它真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恰到好处,并且它也不必有头有尾,可以飘然而至,戛然而止……然而梦又恰恰都是有内涵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梦,是不是?问题只在于,你怎么样去解读!”
他抬眼一看,对面的一双眼睛里虽然笑意宛然,却又分明不能与他的这些议论共鸣。
服务小姐过来……他问印德钧想喝点什么,印德钧拿起立在桌上花瓶边的饮品“特别推荐卡”,显然被那上面标定的价目震住了,犹豫着……他便建议:“来杯咖啡?”印德钧摇摇头:“咖啡洋酒,我都不行……要么,就来一杯可乐吧!”
他笑了:“软饮料……一般是女士才喝那个的……既然你想喝软的,那么,建议你来一客鲜榨白兰瓜汁吧!”
服务小姐离去,他这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来这儿是——?”
印德钧感叹道:“头一回啊……实对你说,进这样的大饭店,整个儿是头一遭……你当然是常客啦!”
“也还谈不上常客……不过是有时来这儿,会会朋友……比你们纯工薪族,我现在的消费水平也许强不少,可是比起那些个大款,特别是公款消费的,我这就是‘小巫’里的‘小巫’了……毕竟我在这儿基本上都是自己埋单啊!……那,你今天是——”
“让你猜你也猜不出来……你刚才在那个洗手间里,没认出来吗?”
“是没认出你来……”
“不光是我啊……”
“那还有谁?”
“在那里头服务的……”
“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他是钟师傅啊!你忘啦?”
“钟师傅?哪个……啊,是当年工宣队队长,钟树旺?”
“对!就是他!”
他恍然。不过倒也没怎么大感慨。算来钟师傅早该退休了,退休后能找到这么一个工作,应该说很不错。现在没人太在乎别的,在乎的是钱。干这个想必能拿不少,还有小费,合起来可能比那些演奏台上的乐师们还多……
“我是来找他的……你知道我们是乡亲,我们两村的人鸡犬相闻,打小就来来往往……他干这个也干腻了,决心辞了活,回老家去……现在我们老家那儿普遍的都富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我是要托他给我家里老人捎些东西去,约好了今天,谁知到他家他不在,说是还要来这儿补一天工。这儿的洋规矩是可了可卯的,给他结工钱的时候,不知怎么算出来他有一天倒休还没补齐,少了这一天,这个月就只能得按半个月算。他哪儿愿遭那损失啊,就又来了……我把东西搁他家,就奔这儿来了……哈哈,到洗手间里告个别,倒也别致不是?他还不让我多呆,怕人家说他违反了纪律……没想到又遇上了你!”
他这才感叹道:“真是人生如梦啊!当年,他是工宣队长,兼革委会主任,你是副主任……工宣队撤了,你才当了主任……那时候,你们好威严啊!”
“我们可都没作威作福啊!”
“那倒是……怎么样,印主任,你现在还顺吧?”
“什么主任,早不是了!”
“什么时候下台的?你只该往上升,不该往下降啊!”
“倒也没降……是平调,去年把我调出去了……”
原来印德钧这几年并不顺。他在单位里遇到了麻烦。有人跟他闹,挤对他,结果上级单位就把他平调到另一平行单位,当了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