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将永存(1)
句台词,当作自己的座右铭:“人的一切都应当是美的:心灵,思想,面貌,衣裳。”但美的观念是因人而异的。在同一“时间之箭”上,“箭头”的观念往往与“箭尾”的观念截然不同。慕樱现在遵从“箭头”上的观念。即如爱情问题,她以为只要是真诚的爱,并排除了强迫手段,便无论施之于何人,都是合理而道德的。又如衣着打扮,她以为必须打破男穿男、女穿女,少穿少、老穿老……之类的框框,而应悉听尊便,只要自己和爱人满意,便无所谓合适与否。
听到了电梯下落的声音,慕樱全身漾开激动的波纹。她事先没有给齐壮思打电话,但她坚信能够见到他,并被单独接待。她将使他大吃一惊——她不跟他说别的,而仅仅是谈论邮票。她将以一个纯粹的“邮友”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将是多么有趣的事!并且,她将并不白白奉送他那张“梅兰芳舞台艺术”的小型张,而是同他进行协商、交换!最后,她将率先申明她还有事要办,不等他作出反应,便立即飘然引去……
电梯门打开了。在走出来的几个人里,有一个是同院的澹台智珠。慕樱本能地朝澹台智珠点了个头。慕樱没看过澹台智珠的戏。但她从詹丽颖那里得知了关于澹台智珠的各方面情况。她不能理解澹台智珠怎么能同一个工人生活了这样久。也许,是因为澹台智珠总演那种宣扬封建道德的戏,中毒太深了吧?……
慕樱乘电梯升上去的时候,澹台智珠已经走出了楼门。在同慕樱相对一点头之后,澹台智珠心头也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些对慕樱的想法。澹台智珠从詹丽颖那里知道,慕樱不仅和原是大学同学的丈夫离了婚,而且还放弃了孩子。仅这一点澹台智珠便不能理解。在澹台智珠的观念中,凡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因仗势霸占、坑蒙拐骗而造成的婚姻关系,都应予以破除;但倘若是自由恋爱而缔结的姻缘,便不能儿戏般地随意加以变化。王宝钏的苦守寒窑、白娘子的断桥责夫、赵艳容的金殿装疯……之所以具有永恒的感人力量,正在于爱情的忠贞和专一,这似乎也是世界上其他民族大多数人的恒定观念——否则,你就不好解释为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至今仍在催人泪下,而尽管奥赛罗残暴地掐死了苔丝特梦娜,观众仍对他充满了同情与痛惜……据说慕樱甩掉她丈夫的理由,是“没有共同语言”和对方的“庸俗浅薄”。这是一个说不清的问题。谁都可以用这两条理由来掩盖自己喜新厌旧、趋炎附势的卑鄙心理。里的莫稽,不也可以用这条理由来为他抛弃金玉奴辩解吗?而李甲把杜十娘“转让”给孙富,也可以用这条理由来作为堂皇的依据;杜十娘的“怒沉百宝箱”,便不但不值得同情,反近于“无理取闹”了!……
澹台智珠和慕樱这两个同龄的中年妇女,其爱情观和道德观就是这般地大相径庭。
不过当她们在那电梯前短暂地相遇之后,她们各自对对方的“腹诽”,也就仅仅是一两分钟,她们有着各自的生活轨迹,有着各自的心绪与期望……
原来澹台智珠还想同那位评论家继续交谈下去,但一下子又来了许多她所不熟悉的客人,因此她便告辞出来了。评论家一直把她送到电梯跟前。
“你不要慌乱。剧团肯定是要改革的,但不会是退回到旧社会的戏班子状态。”临分手时,评论家亲切地对她说,“你反映的情况,我一定帮你捅上去。至于明天晚上的宴请嘛,咱们一言为定——就按刚才商量好的方案办……”
澹台智珠心里热乎乎的,真不知该怎样感谢这位评论家——他为人古道热肠,艺术见解却绝不墨守成规,他一贯鼓励澹台智珠在继承流派的过程中刻意求新,闯出新的独特的风格。
电梯门开了,澹台智珠走了进去,评论家向她挥手致意,并且说:“代我问李铠好!你跟他说:明天他要不去,我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