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记
浓缩到宫殿;而南京,把历史溶解于自然。在南京,不存在纯粹学术性的参观,也不存在可以舍弃历史的游玩。北京是过于铺张的聚集,杭州是过于拥挤的沈淀,南京既不铺张也不拥挤,大大方方地畅开一派山水,让人去读解中国历史的大课题。我多次对南京的朋友说,一个对山水和历史同样寄情的中国文人,恰当的归宿地之一是南京。除了夏天太热,语言不太好听之外,我从不掩饰对南京的喜爱。
心中珍藏的千古名诗中,有不少与南京有关,其中尤以刘禹锡的《石头城》为最:
山围故国周遭在,
潮打空城寂寞回。
淮水东边旧时月,
夜深还过女墙来。
1000多年前的诗人已把怀古的幽思开拓到如此气派,再加上1000年,南京城实在是气可吞天。
三、成都
对整个中国版图来说,群山密布的西南躲藏着一个成都,真是一种大安慰。
我初次入川,是沿宝成铁路进去的。已经看了那么久的黄土高原,连眼神都已萎黄。山间偶尔看见一条便道,一间石屋,便会使精神陡然一震,但它们很快就消失了,永远是寸草不生的连峰,随着轰隆隆的车轮声缓缓后退,没完没了。也有险峻的山势,但落在一片灰黄的单色调中,怎么也显现不出来。造物主一定是打了一次长长的瞌睡,把调色板上的全部灰黄都倾倒在这里了。
开始有了隧洞,一个接一个,过洞时车轮的响声震耳欲聋,也不去管它,反正已张望了多少次,总也没有绿色的希望。但是,隧洞为什么这样多呢,刚刚冲出一个又立即窜进一个,数也数不清。终于感到,有这么隆重的前奏,总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果然,不知是窜出了哪一个隧洞,全车厢一片欢呼:窗外,一派美景从天而降。满山绿草,清瀑飞溅,黄花灼眼,连山石都湿渌渌地布满青苔。车窗外成排的桔子树,碧绿衬着金黄,硕大的桔子,好像伸手便可摘得。土地黑油油的,房舍密集,人畜皆旺。造物主醒了,揉眼抱愧自己的失责,似要狠命地在这儿补上。
从此,我们一刻也不愿离开车窗,直至成都的来到。
有了一个成都作目的地,古代的旅行者可以安心地饱尝入川的千里之苦了。蜀道虽难,有成都在,再难也是风雅,连瘦弱文人也经受得了。
中华文明所有的一切,成都都不缺少。它远离东南,远离大海,很少耗散什么,只知紧紧汇聚,过着浓浓的日子,富足而安逸。那么多山岭卫护着它,它虽然也发生过各种冲撞,却没有卷入过铺盖九州岛的大灾荒,没有充当过赤地千里的大战场。只因它十分安全,就保留着世代不衰的幽默;只因它较少刺激,就永远有着麻辣的癖好;只因它有飞越崇山的渴望,就养育了一大批纔思横溢的文学家。
成都是中国历史文化的丰盈偏仓。这里的话题甚多,因此有那么多茶馆,健谈的成都人为自己准备了品类繁多的小食,把它们与历史一起细细咀嚼品尝。
成都的名胜古迹,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游子的遗迹。成都人挺大方,把它们仔细保存,恭敬瞻仰。比之于重庆,成都的沈淀力强得多。正是这种沈淀力,又构建了它的稳健。重庆略嫌浮嚣。
重庆也有明显的长处,它的朝天门码头,虎虎地朝向长江,遥指大海,通体活气便在这种指向中回荡。沈静的成都是缺少这种指向的,古代的成都人在望江楼边洒泪揖别,解缆挥桨,不知要经过多少曲折,纔能抵达无边的宽广。
成都的千古难题至今犹在:如何从深厚走向宽广?
四、兰州
常听人说,到西北最难适应的是食物。但我对兰州印象最深的却是两宗美食:牛肉面与白兰瓜。
因此,这座黄河上游边的狭长古城,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