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6.1
丢弃军中职务,为他卖命十多年的情分,甚至为了摆脱顾秋水,把他送到姑表弟邹可仁创办的风云杂志社的员工宿舍,为顾秋水安排了一个铺位,自己则另觅一个新的住处。头一个月包天剑还替顾秋水付厂十五块钱的食宿费,而后就连人也找不到了。幸亏有位参加西安事变的东北军少将:也落魄在风云杂志社的员工宿舍,顾秋水从他那里得知了包天剑的新地址,就去找包天剑讨生活。包天剑不给,说:“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别的活路吧。”顾秋水说:“我要回内地抗日。”
包天剑却不愿出面为顾秋水写封信,请东北军新首脑给顾秋水一个机会——如果他为顾秋水写这封信,就得为一穷二白的顾秋水负担回程路费。当初不是他把顾秋水带出东北军吗?有始就得有终。
顾秋水只好向邹可仁借钱,邹可仁哪能白白借给他钱?
既不会说广东话更不会说英语的顾秋水,在香港找工作比登天还难,他愤怒的不只是被人丢弃,包天剑简直毁灭了他对朋友,对“忠”、“诚”这些观念的信仰。颐秋水越想越悔,越想越恨.买了把斧子直奔包天剑的住处,准备与包天剑同归于尽。当他怀揣一把斧子来到包天剑的住处时,却找不到包天剑了,原来包天剑已经潜回天津。这两个曾经同患难、共生死的人,连个结尾也没有,就这样地结束了他们多年的主仆关系。
转了一圈回到家里,包天剑兜里只剩下十-八块大洋,此后包天剑多了一个嗜好,就是对着中国地图发愣,或在地图.亡画下他的足迹,始终不明白地图上的这个小圈是怎样将他套牢的。地图很快旧了、破了,再买一张新的。破旧的、五颜六色的地图,一张张堆放在房间里,看上去与摇小鼓收破烂儿的仓库几无差异。
回天津后不久,包老太爷就自杀了。
包老太爷不是没有锦衣玉食的机会,日本人找过他好几次,企图就此笼络东北势力。可是日本人怎。么逼,包老太爷也不肯出来当汉奸。
最后一大家子人穷得连饭都开不出来,包老太爷宁死也不肯丢人现眼,让他人知道家里败落。以他断事的能力,早巳料到包家日后的下场,眼不见为净,自尊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曾经歌舞升平、人欢马叫的包家大院败破了。包天剑自己那栋小楼更是物是人非,让他不堪回首,便带着三太太和孩子们回到北平,靠变卖家当过着每况愈下的日子。
北平那处房产,多数房子被汉奸霸占,他们只能住在后院几间小屋里,靠打小牌消磨日子。
抗战胜利后这栋房产虽然收了回来,可还是坐吃山空。到了后来,三太太不得不三天两头到董贵家要馒头吃,甚至打牌输了钱也向董贵举借,还一直拖欠着,等到钱不值钱的时候才还。
董贵还不好意思接下。包天剑就说:“拿着吧,再不拿着就更不值钱啦。”
一九四九年后,包天剑很快因病亡故,房子也卖了,当初四十多根条子到手的房子,只卖了十多根条子。显赫东北几十年的包家王朝,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幸好杂志社烧饭女佣阿苏看顾秋水可怜,每日将剩下的饭菜留给他一些,才使他不致流落到讨饭的地步。他像发迹前的韩信那样,只能乞食于漂母。
自然就落人“公子落难,小姐赠金”那样的套子。阿苏是到香港谋生的乡下女人,这样的女人在香港一般就是当下女,没有更多的盘算,不过在干完每天的工作,杂志社的同仁各回各家后,在空空洞洞的宿舍里与同样寂寞的顾秋水上床而已。他们甚至没有一起逛过街、看过电影,顾秋水在阿苏身上得到的只是享受、呵护而不承担任何责任。阿苏也从没要求过这些,就是没有正式“名分”,这样说妾不是妾、说女佣又不是女佣地跟着顾秋水过一辈子也安心安意了。阿苏明白自己的地位,没文化的乡下女